同学,你钱包掉了(16-30)

16.

“你不希望我是吗?”

就是这么个让人无可逃避的问题,让刚才火热的气氛一下子僵持凝固住了。

李轩顿时清醒了大半,他直觉自己的每一个表情都会被对方收入眼底仔细研究,因此放轻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乱眨。

古怪、尴尬,甚至疑心自己听错了吴羽策方才的问话,可对面的人仍然没有移开目光,仿佛打定主意全心全意等一个答案。

他只好开口:“你开什么玩笑。”气势弱的可怜。

吴羽策又拿起了杯子,并且自顾自地去碰了碰李轩面前的那只,清脆的杯壁相击声响起时,他用与平常无异的声音说道:“玩笑而已,你紧张什么。”轻描淡写,语尾甚至带着调侃的笑音。

果然只是开玩笑吗?李轩松了口气,同时竭力地忽略了内心深处莫名升起的空落感。

不去深想。不敢深想。不能深想。

他本来想就此揭过,可是那天晚上他失眠了。

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以后,他愤怒地踢开了棉被,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把所有的错都推给了对方:谁让他奶奶的吴羽策要用那么认真的表情来讲开玩笑的话啊?!

吴羽策那边表现如常,平时路上碰到会淡淡点头,也会笑着毒舌两句,李轩这边却自己疑神疑鬼地草木皆兵起来。

无论吴羽策说什么,他都能一秒联想起那句四平八稳的“你不希望我是吗”。他很痛苦,为什么记忆力这种东西在考试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好用过呢?

这也不是吴羽策的错,但是莫名的隔阂已然出现,他单方面的——总也找不回从前同进同出轻松随意的相处模式了。

那时候正好有一个同班的女生几次三番暗送秋波,李轩对她挺有好感,一来二去就顺水推舟地在一起了。

他保持着尽量自然的姿态跟吴羽策宣布:“以后要送我媳妇回家,就不跟你一起走了。”在此之前,他本来是宁愿每天多转一辆车,多花一些时间,也要跟吴羽策一起同路回家的。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不知为何就是深信吴羽策会抛出刁难,并为此打起精神准备应对。

但是吴羽策没有。

吴羽策只是眼神闪烁了一下,爽快地应下:“随便。”李轩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簇很小的火花,它消失得太快了,以至于他没能分辨出那是怒火、嘲讽、黯然中的哪一种,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在这短暂而恍惚的错觉里,他没来由地感到了愧疚。

自从有了恋人,跟吴羽策之间的异样感就消失了,他们又做起了能随时互开嘲讽也能为对方两肋插刀的好哥们。

但是李轩的“优质男友”形象没能因此保持多久。

恋情告吹的那天阴云密布,闷雷阵阵,看阵势就是将要有一场倾盆大雨。李轩坐在教学楼最高层的楼梯上,转玩着手里的一只香烟。

那中间发生的事也不少,他不觉得过分伤心,就是有点累到麻木了。高年级的一个学长给他塞烟,他以前没抽过,现在倒是有点想试试。

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细长烟身忽然被人轻轻抽走了。

吴羽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也不知是如何找到他的,拿过了那只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

过了好几秒之后,李轩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道:“哎呦,你来了。”

吴羽策没应声,只是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他的手,很用力地捏了一下,然后放开了。

两个人默默无语地坐了很久。

后来过了一年又一年,从初中到高中,上学的路线变了,身边同学的面容也不一样了。时间冲淡了许多往事,李轩甚至不再能清楚记起自己是怎么跟初中的女朋友在一起的了,也不记得到底是怎样桩桩件件的小事累积起来导致他们最后分开。

可是他一直记得吴羽策握住他的手很温暖。

 

时光流转,从傍晚云霞漫天的窄窄小巷变到教学楼高层并肩而坐的楼梯,又变成排练舞台剧后惊雷炸响的淅沥雨夜。

李轩鬼使神差地去握了下吴羽策的手。在对方莫名其妙的眼神里,他顺势接过了雨伞。

“你来了啊。”似曾相识的感叹。

吴羽策斜眼:“怕你被淋死在外面变成孤魂野鬼。”

他们一起往寝室楼的方向走,李轩一边注意着脚下的路一边将伞往吴羽策那边倾斜,确保身边的人不会被淋湿。

“呦,那等我真变鬼了还得回来找你。”说着玩笑话的同时他心里很安定,又觉得一时的尴尬与隔阂也没有关系,有很多没想通的事情也没关系,时间总会把他们都解决掉的。

而最重要的事实是,身边的这个人一直都在。


17.

“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为啥转学么,得,告诉你。”

“其实是这样……以前我跟老韩,就是韩文清,我俩是同学,后来有一次有人丢了钱包,老韩就被怀疑了。”

“你也知道他长着一张疑犯脸啊是吧?”

“你猜我怎么着?我本着同学爱毅然替他顶罪,然后就转学了。”

讲完这句话以后,那张说谎不打草稿、把人当小孩耍的欠扁嘴脸,挂着恶意的嘲讽笑容慢慢靠近并变大了。

蓝河怒意值嗖地上窜到顶峰,大喝一声:“滚——”这是哪门子牵强的为爱顶罪剧情啊!

然后他从梦里惊醒了。

蓝河在一片黑暗里瞪着天花板,从KTV落跑以后又过了好几天,他竟然还是会梦见叶修当时不要脸的发言?!

他有点忧郁,为什么在梦里自己也是两手空空的和平爱好者呢?如果能抡个铁棒痛揍那厮一顿也好啊,至少解解气。

结果不但夜晚睡不安稳,早上顶着黑眼圈去上课还要继续看见那张做梦都不放过他的脸。

最近蓝河渐渐有了心得,那就是采取不理不睬的放置措施,惹不起他还躲不起?

也不知是不是这种对策终于收到成效,半节课过去叶修都没再找他说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找他借这借那,反而搞的他疑神疑鬼起来。

正想假装不经意地转一下头看看邻座在做什么,就看见课本旁边突然被塞来一张小纸条,上书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抱歉。

蓝河有些发愣,他便是料不到叶修还有这么迂回的一招。于是勉强提笔回复道:对不起什么?

叶修刷刷写完递回来:我应该编一个你喜欢的剧情的。

蓝河无语,回道:你还能更没下限一点吗?

半分钟以后纸条再次被传回来:试试你就知道。你比较喜欢老韩千里来追爱还是大神千里来逃债?

到底还是没忍住一边看一边笑,蓝河听见叶修用夸张的语气小声在说:“哦呦,您老人家终于肯赏脸笑一个啦。”

 


上课不认真听讲可不止他们,连一向公认是好学生的周泽楷都在偷偷摸摸玩手机。

周泽楷这一不专心,直接影响到了身旁的同学。江波涛觉得又新鲜又好奇呀,稍稍转了下视线的角度,印入眼底的是周泽楷手机网页上米色夹带小花的背景。

他怔了一下,这不是学校学生自己搞的八卦论坛么?以前的校草评比活动也是从这儿流传出来的。

从来没有想到周泽楷居然也会关心这个……不过他没时间细想原因,反倒觉得有些担忧。八卦论坛之所以为八卦论坛,就是因为其上经常会出现一些别人YY之后添油加醋的事,又或者是匿名的发泄私愤。

周泽楷为人很低调,但是他长得很不低调,所以他的名字也成为了讨论帖的常客。

江波涛作为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平日里积极收集一切有用情报,所以也算是每天在关注论坛讨论的最新进展。其实昨天就发生了一个不是很愉快的事,有自称知情人士的同学发帖说周泽楷人品很有问题,然后帖子里面长长的篇幅都在描述他利用自己长得帅脚踏好几只船、玩弄小姑娘感情的恶劣行径。

帖子下面分成了两拨人开始大战,挺周泽楷的大部分是女生,对立面自然是本来就有心黑他的人。大家大都跟周泽楷没有过什么接触,也拿不出什么确凿证据,其实也就是在凭自身感受直觉来维护或者抹黑。

再加上一大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凑热闹围观党,反正闹得一塌糊涂。

江波涛那时候一边微皱着眉头打字,一边又觉得这种东西幸好没被当事人看见。

结果现在是……暴露了?他迟疑了一下,悄声地问道:“小周你在看什么?”

周泽楷偏头看他,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说,但江波涛仔细观察他眼神以后发现,好像里面并没有难过或者受伤?

也许在看的不是那个帖子?江波涛决定还是要问问清楚,于是循循善诱:“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周泽楷把手机往抽屉里藏了一下,眼神里闪过害羞和不情愿。

害羞?江波涛觉得自己不会错认,同时不放弃努力:“为什么不想给我看?”

这回周泽楷回答了:“你会笑。”

“……”所以你在看什么笑话集锦楼吗……江波涛就差举手立誓了,“我保证不会笑的,放心,不会让你的手机被老师没收的。”

邻座又犹豫了会,终于把被捏得有些发烫的手机递过来。

第一眼瞥到帖子题目时他心里就是一沉,果然是那个揭露贴。不过界面停留的那一层回复更眼熟,眼熟到江波涛不由又怔了一下。

“我不知道造这种谣的人是什么心态,可是只要稍微了解周泽楷一点的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请问一个腼腆少言、下课埋头做作业,放学直接回寝室的人要怎么脚踏好几只船呢?请不要随便把不实的人品评判加诸人身。如果楼主能把YY的时间用在别的地方上,也许也能像周泽楷那样拿全国竞赛的一等奖了呢。”

遣词用句都不能更熟悉了,这不就是江波涛自己昨晚发表的回复?

再联想周泽楷刚才的不情愿,也许是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他在看维护自己的发言吧。

江波涛在心里松了口气,在对方有点忐忑的神情里把手机递还回去:“为什么要笑,这个讲的很对啊。”又不放心地补充道,“别老刷这种论坛,很多人什么都不知道就乱发言的,你不要被影响心情。”

周泽楷认真地听着,然后特别乖巧地点了下头,当着江波涛的面就把手机正在上的网页退掉了。


18.

下课之后叶修磨着蓝河一起去小超市,蓝河看看那张此前两个人传来传去写得满满的纸片,心情微妙地点头答应了。

但该吐的怨言还是要吐:“去超市自己去就好了,干吗非要拉上我。”

叶修诧异道:“这年头不是流行结伴行动?”说罢顺手指了指两个手拉手去上厕所的女生。

“……”能指望叶修给出什么建设性的答案来真是太天真了,他半开玩笑地道,“陪你跑一趟我有没有辛苦费好拿?”

叶修诚恳地看着他:“你还想吃可爱多嘛?”

边走边聊很快到了超市,显然像他们这样趁着下课时间来买点零食的同学还是不少的,并不宽敞的过道里到处都是人。

蓝河眼尖地先看见了正向收银台走去的韩文清跟张新杰。

那两人已经排在了结账队伍的最后头,前面的一个男生正巧转头想从双肩包里把钱包翻出来,结果在瞥到身后的人之后不知怎么的手一抖,拿到手里的钱包就啪地掉到了地上。

这位同学仿佛呆住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俯身去捡。

张新杰平静地提醒道:“同学,你钱包掉了。”

男生一叠声地说着“哦哦哦”,用艰难的神情捡起钱包又迅速慌忙地转回身,感觉像迫不及待要结账走人了。

蓝河听见叶修在背后乐呵呵地道:“这技能够长盛不衰的啊。”

“什么技能?”蓝河疑惑道。

叶修拍拍他肩膀:“靠脸吃饭呗,你天生硬件水平不够,甭想了。”

“……”他俩绝对不在一个频道上吧,不然叶修讲的话咋都这么难懂呢?

 


而在班里,脚程飞快的黄少天已经拎着一袋子棒冰回来了。

先让喻文州挑了喜欢的口味之后,又给邻近的一圈人都派送了棒冰。黄少天自己是不太在意口味的,也随便地挑了一根准备递给周泽楷。

手伸了一半被江波涛先截住了,语文课代表有点抱歉地征询意见道:“可以换一个口味吗?”

“你随便挑随便挑,反正我买了这么多。咦周泽楷你原来喜欢巧克力香蕉吗?”黄少叼着棒冰叽叽喳喳,“哎我表姐要我请几个同学当模特拍什么青春纪念册,事后重重有赏啊你们有兴趣来帮忙不?”
 
喻文州在旁边帮忙解释了两句,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原来黄少天的表姐跟别人一起开了一个工作室,以后准备接面向年轻人的摄影单子,但是刚刚上手,还没有招用模特,所以想拉现成资源去拍个宣传册。

“你是逃不掉的。”黄少天贼笑着拍了拍周泽楷。表姐之前看过班里上学期春游的合照,一边惊叹现在年轻人都长得质量挺高,一边点了两个最中意的面孔。

周泽楷和苏沐橙。

两个被钦点的人都表示可以帮忙,剩下的大部分人周日早上却几乎都各有各的事要忙,黄少天嘀咕:“人会不会有点不够啊……”正巧看见张佳乐从外面晃悠回来,他赶紧叫住,“张佳乐!过来过来,有好事儿找你分一杯羹呢!”

张佳乐听完就很爽快地答应了:“成啊,我周日有空。”他觉得挺新奇,多问了两句,“拍模特照是不是跟小女生拍艺术照一样?要化妆吧?”

虽然只是帮小工作室拍宣传照,但毕竟在座的人都没有过当模特的经历,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

楚云秀拍拍苏沐橙的手臂说:“我家沐橙本来就是可以当明星的好料子。”

那边张佳乐却突然想起了一桩事,举手提问道:“那我是不是要先去剪头发,刘海有点长了。”

“让我来看看。”黄少凑近他研究,还上手拉了拉他头发,直到被喻文州扯住衣袖才退回来,煞有介事道,“不要剪不要剪,这样看上去特别有我老姐说的那种感觉啊,叫迷离还是朦胧来着,反正留着挺好。”

张佳乐烦恼道:“可是太长了我平时也很难受啊,上课都看不清。”

苏沐橙刚才就在翻包包了,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她笑得体贴又温柔:“先用夹子夹一下吧,这样看东西会舒服点。”她摸出了两个夹子,一个是正常的黑色长夹,一个是带朵粉红小花的卡通夹子。

张佳乐睁大眼:“男生戴这个太奇怪了吧?”

素来被认作校花的漂亮女生这回很坚持己见:“没人会注意的,你可以试试看啊,过来我帮你夹。”

“……那我可以选黑色那只吗?”

“黑色的借你,粉色的就现在试一下马上拿下来,我觉得你夹上会很可爱呢!”

“我是英俊不是可爱……”一向尊敬女性的少年嘟哝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过去,配合地仰起头闭上眼。

一只手帮他拨开了刘海,额头上瞬间清凉的感觉果然很舒服,鼻间还充斥着女生护手霜的淡淡香味,“喀”的一声,头上被按了一下。

“好了。”苏沐橙愉快地宣布道。

张佳乐睁开眼,抬手戳了戳头上多出来的小部件,郁闷地问道;“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奇怪?”

一早选了好角度的李迅按下了手机照相机的快门。

他怪笑着编辑彩信,小戴肯定会喜欢这个啊……想了想又在收信栏上多加了一个人,他忍不住喃喃道:“这下子老孙欠我一次。”

 

19.

到了周日早上,因为喻文州家本来就离工作室比较近,而其他人都不太认识去工作室的路,黄少天提议索性在学校门口集合,然后他再带大家去挤公交车。

张佳乐那边因为路遇车子爆胎事件,好不容易赶到时已经迟到了十分钟,他才刚跳下车过了马路,黄少天充满活力的声音就老远的传了过来:“你也太慢了骑乌龟过来的吧,班长早就到我姐那儿了,好了人齐了现在就出发吧大家都跟上了啊!”

张佳乐都还没来得及跟周泽楷、苏沐橙好好打个招呼,就又被当鸭子似的往车站赶,忍不住抱怨道:“就这么几分钟的事,你让班长在那等一会呗。”

黄少天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能让他等,你们不能让他等。”

张佳乐觉得跟这种人已经无话可说了,在心里默默翻了个大白眼。

等他们赶到时,隔着玻璃门就看见喻文州和一个女人在沙发上相谈甚欢。

黄少天的表姐是一位留着栗色长发的美人,从外形上看十分御姐范儿,一开口却带着活泼的少女感,跟黄少本人有着某方面的相像感。

她带他们去化妆间,又亲切地说了些感谢的话和拍摄时注意事项。

“等下有两张合照要在外面拍,剩下的个人照都是轮流进摄影间拍摄。摄像师会提示你们动作和表情怎么摆,不要紧张,你们可一点不比我接触过的模特们差呢。”

黄少天立刻表达了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兴奋激动志在必得的心理状态。

表姐弹了下他脑门:“你在学校也是这个状态?”她转向喻文州,也学着自家表弟的称呼,“听说你们还同寝室,这小子肯定没少给班长你添麻烦吧。”

喻文州笑:“当然不会,少天帮我很多。”

黄少天感激地冲他眨眨眼。

化妆师人手不够,表姐自己都操刀上阵了。等到苏沐橙换好衣服进摄影间时,她正在给周泽楷上妆,有心逗他说说话但却收效甚微,只好闭嘴专心抹粉底,心底还是忍不住赞叹,这小孩长得好看皮肤也好,好到女生都要嫉妒的地步。

拍摄还算顺利,喻文州和苏沐橙都是领悟力极高的人,况且天生气质摆在那儿,被教导了片刻以后逐渐都找到了感觉,望着镜头就可以将沉静感传递出来。

黄少天呢,就比较富有创造力,甚至跟摄像师交流建议起各种姿势与角度来,结果他在摄影间里呆的时间是最长的。

张佳乐也走青春健康的阳光路线,表姐看过拍好的照片以后严肃道:“等下再拍两张那种做鬼脸的照片吧,不放宣传册的,让我私藏怎么样。”反倒搞的张佳乐不好意思起来。

问题反而出在周泽楷这儿。

有几张想让他摆出冷酷状的照片他面无表情也就算了,但是这样的长相!这样的好苗子!如果不拍几张带笑的照片,摄像师真的觉得好不甘心,于是苦口婆心地教导:“头侧的角度已经对了,就差表情。不用笑得很夸张,就是稍微挑起嘴角的那种感觉,然后尽量带着感情看向我这边。”

折腾了十几分钟以后他泄气地让周泽楷去化妆间练习微笑了。

黄少天听说了这个困难主动要来帮忙教学,他让周泽楷把刚才在摄影间摆的表情再做一遍,后者老老实实地回忆着照做了,他即刻笑得打跌:“你那哪是笑啊只能是面部抽筋吧也太不自然了哈哈哈哈哈。”

其实周泽楷不是不会笑,平日里虽然总是跟大家交流比较少,但是有时不自觉流露出的或拘谨或诚恳或羞涩的笑容也足够打动人心。只是拍照可真的不是他的长项,今天整个人都处于紧张的状态,难怪摆个表情都十分僵硬。

现在周泽楷呆呆地望着镜子,那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拿出你最强大的自信来。他困惑地看着,觉得好像能懂,又好像做不到。

手机突然发出振动的嗡嗡声,是江波涛发来的短信,说那边的事情做完了已经回到寝室,除了汇报行踪之外,最后还附着一句:“拍摄加油,我买了蛋糕,等你回来。”

在化妆间的领悟大概是要以失败告终了,再次走进摄影间的时候他想,因为当看到黑漆漆的镜头对准自己时,被压迫和不自在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扭头,仿佛想在身边找到某个支撑物般。

摄像师又想出了新招,循循善诱道:“你可以想象一下,比如面前站的是你很喜欢的人,你有话想对她说;又或者面前摆着你很喜欢的东西,用心回忆一下那种感情。”他还要继续苦口婆心,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少年表情发生了变化。

先是略低着头思考,然后缓缓抬起了目光,狭小地域里的时间流动被放慢了许多,慢到甚至能人看清周泽楷轻轻扬起嘴角时在空气里掀起的波纹。那是很浅又很温暖的笑容,隐隐带着孩子气的期待。

而眼神也不是呆滞而放空的了,倒像是对着空气勾勒出了最亲近最喜欢的人,所以才露出了最无防备又放松的表情。

摄像师屏着呼吸完成了工作,周泽楷突然开窍的这个笑容并不是对着镜头给出的,这也增加了捕捉眼神的难度,所以当他按着回放小心翼翼观察时,油然而生一种自己的技术也提升了的自豪感。

眼神可以成就照片,也可以破坏气氛,而这显然是一张不能够更加成功的照片。

出去跟大伙儿报喜讯时摄像师还用了一个特别少女的形容:“他一笑,我就觉得心都化了。”

表姐也想作捧心状:“要是再活泼一点,以后能往模特的路上发展一下也不错啊……”

她请大家吃了饭,又再三表示感谢,干杯喝尽果汁后她豪爽地宣布:“宣传册印好以后在场的人都会拿到一份,并且以后如果要来我们这儿拍照通通打折!”

透露一点后来发生的事儿。

那是在某一个晚上,江波涛拿着周泽楷那本宣传册翻啊翻,翻到某一张时顿住了,心情略复杂,是摄像师太厉害了吗……居然可以让小周露出这种笑容……

他忍不住问周泽楷拍这张的时候在想什么。

周泽楷想了想,然后那双极漂亮的眼睛里逐渐染上了薄薄的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意:“蛋糕。”
  

20.

不久之后,黄少天果然把工作室的宣传册带来了,没能参与拍摄的同学们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围观热情,相互借阅不要太热闹。

正值第三节课的下课时分,唯一置身事外的只有王杰希,今天早自修时年级检查组说他们班外头瓷砖擦得不够干净,要尽快整改,所以当教室一片喧哗的时候,他独自拿了抹布去搞卫生了。

高英杰看到了便想去帮忙,没走两步被人拦住,李迅道:“你忙你的好了,我去帮忙。”说完还真的也去取抹布了。

高英杰有点茫然,在他眼里李迅是一个永远出现在热闹与八卦最多的地方的男人,现在大家都在为宣传册起哄时李迅居然不去掺合,反而去帮忙擦瓷砖……

难道瓷砖是李迅弄脏的?少年很费解。

教室的一角,蓝河借来了喻文州的那本,翻来覆去地看黄少天的个人照,喻文州见到了就问他:“你喜欢这几张啊。”

蓝河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个风格我特别喜欢。”说起来他其实一直觉得黄少天很厉害,具体原因可以写成一篇小作文了在此不便阐述。对蓝河来说,承认自己崇拜一个确实能力很强的同龄人并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

耳朵很灵的黄少天没错过这场合,高兴之下大力地拍拍他肩膀:“不错不错,你真是有眼光,我也最喜欢这几张啦,话说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在这里和这里的神情其实是有微小差别的?”

喻文州一直笑着旁听,只不过状似不经意地多看了蓝河几眼。

他们这儿正开心地讨论着,却不知叶修又突然从哪里冒出来,把黄少天往喻文州身边轻轻一推:“挤死了挤死了你们快回座位去。”

他也探头看了下蓝河手里的宣传册,指着上头做出“回眸一笑”视效的黄少天说:“你觉得拍的好看?”

“当然啊。”

于是叶修又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照片,然后摸着下巴下结论:“还成吧,你去拍保管比他好看。”

“咳,咳咳。”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蓝河觉得自己被口水呛到了。

李轩刚回教室就看到教室四角这么一副闹哄哄的场景,他诧异道:“怎么这么热闹?”一边还是先把手里的东西拍到了邻座的桌上。

吴羽策懒洋洋地扫了几眼,是几张被订在一起的A4纸,顶头赫然是几个大字:“第八届校园十佳歌手报名细则”。

李轩怂恿道:“怎么样,有兴趣不?报名截止是明天,报名表在最后一张纸上。”

吴羽策兴趣缺缺地随手翻阅:“我干吗要参加这个?”

李轩答道:“我挺想你参加的。”他没注意到当他这么说时,吴羽策的手顿了一下,他只顾着自己继续说下去,“不过报不报名还是自愿的事,我又不能强迫你。”

“再说吧。”吴羽策把这几张纸放进了抽屉,“我想看他们的宣传册,我们去借一本来瞅瞅。”说着就径自起身去找张佳乐了。

张佳乐却无奈地摊摊手:“我的已经送人了啊。”

“……我靠谁啊动作这么迅猛。”

张佳乐转了转眼珠,笑得很开心:“我的头号粉丝。”

扫视了一圈以后吴羽策又问黄少天借,后者却玩心大起地偏生不给,嘴里还叫嚷着“来求我来求我啊”。

吴羽策抽了抽嘴角:“你幼不幼稚啊。”

李轩早就趁他们在说话时绕到黄少天背后了,此时趁人不备一举夺下宣传册,丝毫不觉惭愧,迅速溜到一边,还招呼道:“阿策快来!”

吴羽策夸奖道:“干的不错,大大的有赏。”又得逞地望着正咋咋呼呼要去追李轩的黄少天,“别闹,让我们好好欣赏你的风姿啊。”

黄少天的确闹不起来了,因为下一秒就上课了。

依仗着座位靠后这层关系,李轩跟吴羽策上课时就脑袋凑近着一起看模特照。

吴羽策指着周泽楷的其中一张照片:“我觉得这张不错,挺帅。”

李轩立刻接口:“太可惜了,要是我也去,哪能让他这么抢风头啊。”语气里像模像样地带上了自得的意味。

吴羽策被逗乐了,辛苦地压抑着一耸一耸的肩膀以免被老师点名:“嗯,其实你这脸吧,还是有一个角度可以见人的。”

“哦?”

“面向镜头转180度的时候。”

“……那不就是后脑勺吗!居然还拐着玩儿损我!”李轩拿出演员的自我修养,不愧是剧社王牌,做出赌气小孩样一点不费劲,“我决定要跟你绝交。”

他这招对吴羽策可没用,人家听了以后简直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成啊,今天开始不要抄我作业不要用我的衣架不要坐我的床,还有……等下不要跪求我原谅。”

“……”李轩诚恳道,“不用等下了,我现在跪求中不中?”

“跪吧。”吴羽策转玩着圆珠笔,漫不经心地撑着下巴斜睨他,“反正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你之前还说对我大大的有赏啊!”李轩试图提醒他自己是有功之身,“我能申请功过相抵不?”

吴羽策还没回答他呢,另一个声音却幽幽地响起来了:“李轩同学,请你说一下刚才我讲解的题目。”

李轩张口结舌地站起来,他的邻座表示爱莫能助。

老师伸手推推反射着白光的眼镜,用十分危险的口气道:“李轩同学,你做好准备,接下来我会重点照顾你。”

“……”

十分无语的李轩只好努力打起精神接受摧残,那位老师所说的“重点照顾”可真不是闹着玩的,这一节课他至少在全班同学同情的注视下起立了7次。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他已经化哀嚎为麻木,只懂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了。

同学们说说笑笑地出了教室直奔食堂。而吴羽策起身站到他身旁,用食指叩了叩桌面,等到他疑惑地仰视自己时才缓缓道:“你不是要奖励?赏你个跟我吃饭的机会。”


21.

两年前的盛夏,那是每天都闪闪发亮阳光灿烂的好时光。

“赏你个跟我吃饭的机会。”

听到这句话,本来还歪歪斜斜赖在路边长凳上装尸体的李轩一骨碌爬了起来,十分有眼力见儿地领命道:“这块儿我熟,带你去吃最好的炒饭。”

吴羽策不置可否,手腕一压就把空饮料罐精准无比地投进了垃圾桶,看到李轩期待的眼神以后才开口道:“行啊,我跟着你。”

尽管认识的时间并没有长到可以说是多年无间的密友,但已经不知不觉的发展成了这样随意又舒适的相处模式,要拿主意的时候,多半吴羽策不会提反对意见。

哪怕他嘴上不饶人,之前看个电影都要说“李轩你几岁了看这么个幼稚的动画片不嫌丢人啊”,但还是会欣欣然地跟着走进影院,脸上其实是不带勉强之意的。

然后李轩就在等炒饭做好的间隙里嘲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幼稚,是谁刚才看的津津有味啊?”

“有这么个人?我怎么不知道啊。”吴羽策施施然转换话题,“你干吗老是拖我出来瞎晃悠,你那群狐朋狗友呢?”

他刚问完这句话热腾腾的炒饭就被服务员端了上来,隔着袅袅升起的热气,李轩在桌子对面用筷子敲了下碗边,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声响:“这不是怕你独守空闺寂寞的很么。”

吴羽策也用筷子轻弹了两下茶杯沿:“皮痒了吧。”

对面的人配合地告饶:“吴老大饶命。”

一顿饭吃的让人似乎从内到外的冒着热气,老板给的饭足量过头,可因为实在好吃,努力把它们全部塞进肚子里的李轩愁眉苦脸地宣告道:“好撑……”

“撑死算了,为国家消灭祸害也是一大贡献。”

这么嘲讽完的人最后却还是陪着快要撑死的人慢慢走了一段路消食。

李轩之所以说这块地儿他熟,本就是因为这是他家附近,七拐八拐地就把同伴带到了一个社区公园里去。

正是千家万户吃饭的时候,公园里几乎没人。

吴羽策走到一架秋千旁边,摸了摸扶杆道:“这玩意儿牢不牢靠?我觉得该修了。”

李轩摇了两下绳子,笑道:“我看不至于,你坐上去试试?”等同伴真的坐稳以后,他就站在后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推着,又因为想起了相似的幼时场景而笑起来。

“我小学两三年级的时候就开始给别人推秋千了,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不改本色!”

吴羽策没管他胡乱的用词,只是调侃道:“原来你还是个职业的。”

“职业推秋千,啧……邻居家的小妞们呗,阿芬阿珍阿秀之类的。”李轩假装叹息,“没办法,人缘太好了,她们每次玩过家家都非得带上我。”

吴羽策也想起了小时候被女生包围的事,不自觉地回忆起来:“我小学那会还是我妈带着一群小孩在社区里玩呢,我妈就按年龄给她们排序让她们全嫁给我了,然后那些女生就喊……”他细声细气地模仿着,“‘我是阿策的大老婆’、‘我比你大我才是大老婆’,真是乱七八糟……”

李轩表示佩服:“你妈也太能算计了啊。”

“怎么说话呢。”

“呃……你妈真是太有智慧了!”李轩突然加大了力道,就像想要把这秋千和上面的人送到高空似的,猛地一推,同时大笑着开玩笑,“阿策,让我做你的正室吧?”

吴羽策猝不及防,下意识抓紧了绳子,只觉得身边流动的风突然之间加快了速度。夏天天黑的晚,沉沉的红色橙色紫色铺满了天空,形状可爱的云朵在视野里变大接近,仿佛下一秒就会变得触手可及。

后背上被推了一下的力道消失了,却留下暖洋洋如同印记一样不会消失的热度。

他眯了眯眼,轻声回答:“好啊。”也不知道身后的的人到底有没有听见。

这大概是一个无解之谜,吴羽策不会问,李轩也不会说,事儿就这么平淡又不起波澜的揭过了。

那天以后他们一如既往地一起回家,偶尔打个小架,再去烧烤摊上胡吃海喝。

直到再之后,那个说着要当正室的人果断又毫无预兆地交了女朋友,然后挠挠头说:“以后要送我媳妇回家,就不跟你一起走了。”

吴羽策开始避免在某些场合与李轩一起出现。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在不便施展的狭窄地方被堵住,他把书包甩到一边,不作声地观察着眼前屡屡找茬的“熟人们”。誓死咬着他不放的黄头混混四下望望,不忘问一句:“你那个同伙呢?”

对着这群人,吴羽策一贯的不吝给予冷面:“老子不需要同伙。”

混混听完放下忌惮,扯着狰狞的笑容招呼几个人一起上。跟这些人也没必要客气什么,礼尚往来嘛,瞥到对方甚至拿了像模像样的武器以后,吴羽策随手抄起伞柄横杠着招架了第一下袭击。

闪身躲过攻击的时候他不知为何想起了别人眼里自己的那个“同伙”,他想,那位可是随性跳脱人缘好的乖学生,快乐的时光可以分享,麻烦就不必了。

可有时候太过单方面的一厢情愿是没有用的。

听到十几步外突然响起的那声“也不叫上我,太不够意思了”时,他甚至没有立刻回头,而是瞬间爆发了更强大的气势直接把面前的人撩翻在地。

他觉得气恼,想劈头盖脸地骂过去,李轩你他妈脑子是没带出家门吧?非要来凑这种热闹!

更气的是自己内心的矛盾,他认为自己装出了一副很道义的样子,看似独自赴约不牵连任何人,却不能否认知道对方赶来时一瞬尝到的——心底的期待得到满足的喜悦。

李轩不知道吴羽策所有复杂的内心活动,他只是偶然得知好友受困就匆忙赶过来,只是不能把好友一个人扔在孤立无援的境地里。

等到这场架打完,吴羽策的气消的一小半,冷淡又疏离地说了声谢谢。

李轩的粗神经毛病又犯了,自顾自开起了玩笑:“第一次帮你打架时你就这么说,这都第几回了,早该以身相……”说到这里他自己蓦地想起了什么,尴尬地停住了。

吴羽策仿佛什么都没意识到一般,面无表情道:“你电视剧看太多。”

他们站在窄巷尽头,尽管和初次一起打架时的地点并不相同,但从感官上来说总觉得特别相似。

就连两个人都没什么话好说,静默着相对而立的样子都仿佛往昔重来。

吴羽策本意是要一言不发地离开,但忍不住看了两眼对方那副懊恼颓丧的傻样之后,剩下的气竟然也逐渐消散了。走了几步见李轩没跟上来,无奈地回头道:“你不回家?”

李轩连忙跟上道:“当然回啊。”他似乎是踌躇了一下才道,“哎你别在意,我刚才就随口一说……”

吴羽策摆摆手,难得的没有采取毒舌攻击:“没事。”他漫不经心地想,自己哪能以身相许呢,李轩女朋友非得拿把刀冲过来不可。大概只能以心相许。


22.

以心相许,脑海中晃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吴羽策已经有了一条道而走到黑的觉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他就是喜欢李轩。

可这是一条看不到许多希望的长路,他没有筹码,没有可以依赖的人,有的只是自己的骄傲和固执。

因为骄傲,所以只肯做一次试探,仿佛漫不经心地探出头,然后用一句轻描淡写的“只是开玩笑”来假装潇洒。

因为固执,所以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心意,但就算把自己逼迫到绝路无法回头,他也终归不忍心把事情挑明让李轩难做。

最终还是维持了好兄弟好朋友的表象,平衡也许总有一天会被打破,但不应该是在那时候。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那位兄弟在身侧,又抱得美人归的李轩同志,他其实也并不是真正风光无限的人生赢家。早在很多很多章以前,作者就忍不住透露了他恋情不顺的事实。

起先是小事情上的摩擦不合,李轩的女朋友是个很活泼主动的人,有事没事就玩短信轰炸,而且不允许李轩回复太慢,更不允许他漏掉任何一条短信的回复。

仿佛被24小时盯梢的人被搞的浑身不自在,痛苦地向吴羽策哭诉:“我又不是24小时盯着手机看,怎么可能每次都超准时回复啊?而且她发那么多条都是无意义的短信,我就合并成一条回复了,这也能变成是我敷衍她的罪证!”

吴羽策没谈过恋爱,提不出也不想提建设性意见,随口道:“她让你每条回,你就每条都回呗。”

李轩瞪眼:“怎么可能做得到,我发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在一天内看见过这么多短信。”他实在是闹不懂小女生的心思,同时在心里嘀咕,谈恋爱谈成这样也太辛苦了,他还真就不信了,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忍受恋爱对象狂轰滥炸式的短信袭击还逐一耐心回复?

事实上,真的有的。李轩直到上高中结识了一位喻姓友人与黄姓友人之后,才完成这一课题的领悟,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初二下半学期,老师们开始旁敲侧击地提醒同学们即将迎来初中的最后一年,是时候为考上好高中而奋斗了。

年级里弥漫着一股略显浮躁的气氛,小情侣间争执吵架的频率也大大提高了。

“你能不能多在意一下我的感受?”

“我哪里不在意你的感受了?”

“你如果在意的话就不会还是跑去打架!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女生不愿接受的摇了摇头。

“以前?多久以前?”李轩只觉得这种模式相近又越来越频繁的争吵十分无谓。

“在你没有交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以前!”她像是忍无可忍的骤然提高音量。

“什么意思。”在问完以后他似有所悟,警告般压沉声音,“我们之间的问题,你不要牵扯别人。”

女生漠漠地笑:“我还说不得了?你心里那杆称你自己清楚,在你心里到底哪边比较重要?如果是我重要的话,你怎么会在放学路上扔下我跑走?”她心里也有怨愤,随着问题愈来愈尖锐全都显露在语气里,“你既然那么喜欢跟不入流的人厮混,那我跟你无话可说。”

李轩也逐渐不耐,他压抑着烦躁皱眉道:“非要我24小时都陪着你才能显得你重要?我有我自己的朋友圈,也有不能变的原则。既然我没要求你改变,你也不必指望我在这上面妥协。还有,我再说一次,不要牵扯别人。”

他话音还没落下,女生已经气得转身跑走了。

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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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赠喻姓友人的恋爱知识讲堂:

李轩有一次碰巧看见喻文州的手机收信箱,密密麻麻来自同一个名字的短信让他顿住了脚步。

他匪夷所思道:“你们都在一个寝室了还发什么短信!”

喻文州解释:“双休日不是要回家吗。”

李轩想象了一下黄少天平时的话痨样和在QQ群里的发言速度,顿时油然而生同情之意:“我大概能猜到黄少的短信轰炸有多可怕……”

喻文州也叹息:“有时候他都发来5条了我还在回复第2条。”

李轩敏锐的发现了关键问题:“等等……你每条都回?!”以你的打字速度还每条都回……这真是太让人敬佩了……后半句话他没说。

喻文州十分平静地回答:“不然他怎么知道我好好看完了他的短信呢。”

其实只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思考,一切就简单的多了,希望自己发出的心意得到回应,这是人类最自然而生、无需理由的常情。


23.

初三真的是分手利器,课业的压力、老师和家长的重点盯看、对于未来是否还能在一个高中的怀疑,重重叠叠的考验着每一对年轻恋人之间的关系。

听说李轩跟他的女朋友分手时,吴羽策甚至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脚步却已经自发地走在去寻找好友的路上了。

转而有一点点抑制不住的悲凉,也不知有没有兔死狐悲的意味,他只是在想,人跟人的关系有时还真是脆弱,哪怕是依附着爱的名义,也是说没有就没有,从恋人变成路人只是一句话与一分钟的事情,凉薄的简直让人心寒。

那之后的两个星期里,他特意把QQ好友里的李轩设置成有上线提示,然后每天挂着QQ写作业,直到对方的头像暗了他才下线。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养成了一直把QQ挂到半夜的习惯。

大概没什么实质性意义,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陪伴。

李轩有时候会跑来跟他插科打诨几句,说说今天的作业怎么那么多,说说东街又开了一家新的包子铺,去过的人都说那儿的叉烧包特别好吃。

吴羽策会说那就有机会去试试,这条信息刚刚发送完毕,对面就回过来一个呲牙笑的表情。

“明天帮你带呗,当早饭?”

他想这还真是肉麻啊,帮带早饭什么的,自己难道是什么娇柔的小姑娘吗?可是偏偏心里对于被照顾的事实毫无排斥,他揉了把脸,试图把嘴角那些因为没有旁人而张扬起来的笑容抚平。

那段日子过得紧凑而充实,学校与家两点一线循环往复,绕成了一个仿佛没有出口的大圈。

有一天他们如常在QQ上聊着聊着,不知为什么起了争执,最后还是李轩先做让步,发了句晚安过来,大概是想发出停止争论各自冷静的信号。

过了三秒突然又发来一句:“对了。”

吴羽策停住正要把QQ关掉的动作,看着对话框里跳出一句新的“明天要降温,多穿点”。

还没等他想出应该回复什么才比较合适时,对方迅速下线了。

他用食指指腹缓慢地摩挲着鼠标滚轮,李轩的QQ头像已经暗了,屏幕上白花花的光刺得他眼睛疼。

已至后半夜,在深重的疲惫和倦意笼罩下他觉得脑海里有一个角落无限清明。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决果断的人,哪怕喜欢上谁也决不会用扭捏磨叽的态度,可是事到临头忽然变得如此笨拙和不可救药。

你喜欢着一个人,他有办法让你气苦100次,那他也总有办法让你动心第101次。

 

初三的下半学期,有一次李轩问他想考去什么高中,吴羽策又反过来把问题抛还回去。

结果那人丝毫不谦虚,挂着明晃晃的笑容道:“我还用考吗,我的成绩可以保送的。”

而且肯定是保送学校里层次最高的一批——荣耀,市里最好的公立高中。

吴羽策沉默了一下,缓慢又字字清晰地说:“我也考那里。”语气和每一次他做下绝不回头的决定时分毫无差。

李轩也像是松了一口气,大力地拍了拍他肩膀:“就等你这句话呢!”

 

24.

“就等你这句话呢!”

李轩一下子从无力伏桌奄奄一息的样子起死回生,神采奕奕地站了起来。

“我不想吃食堂,我们偷偷溜出去?”

“随便。”

如果以天以时以分以秒来计算,中间已经隔过了可以算是漫长的相处,吴羽策还是如同最开始那样,没什么所谓地把决定权交给李轩。

有些习惯一旦形成就不易更改,当事人不知有没有察觉,又或者是察觉了仍愿意接受,长此以往,根深蒂固。

中午总算还赶得及回寝室休憩片刻。

李轩有事要联系剧社里的朋友,一边翻找着通讯簿一边走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小小的电子屏幕上显示了正在连接中的提示时,他才惊觉自己竟然莫名其妙拨给了吴羽策。这时候也来不及懊悔手指的自动反应,只是一径尴尬地想赶紧挂掉,指尖颤了颤好两次没有成功。

等到终于成功挂断了电话,李轩偷偷回头,室友背对着他在写字台上写写画画,没有任何反应,他这才放心地暗暗松了口气。

吴羽策的桌子上摊着一叠装订好的A4纸,现在翻到了最后一张。他望着自己攥着手机的左手,半晌无声地笑了一下,拿起笔开始填写报名表。

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私心,他只是想,有些话久久积在心里不消散,不甘心,大概只能借着歌来说出口。

 


要说那天可真是事情多多的一天,下午的班会课上,一向在毛孩子们面前显得温和好脾气的班主任终于宣布了以艺术节为名的全校联谊会上A班要表演的节目。

她首先重点表扬道:“王杰希同学前两天毛遂自荐,非常好,他和他的小助手高英杰要准备魔术表演!”

大家热烈地鼓起了掌。

叶修惊讶地跟蓝河小声道:“深藏不露啊,他会变啥魔术?难道是把两只眼睛变得一样大?”

蓝河辛苦地把笑憋回去,掩饰性的咳了两声,然后瞪了叶修一眼:“你不说话会死吗?”

“不会,但是说了也不会。”

其实大家都没有见识过王杰希变魔术,这个节目听起来又特别与众不同一些,自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有跟王杰希关系比较好的已经开始急急吼吼地想打探情报了,却都被一句“暂时保密”给挡了回来。

正热闹间,再一次快被大家遗忘的班主任努力提高了音量:“安静,安静!还有另一个参与人数比较多的节目也定下来了。”

班里同学都知道接下来这个才是切身相关的重头戏,自觉停下吵闹,齐刷刷地用眼睛盯着她期待答案。班主任终于感觉到万众瞩目的优越感,享受了一会之后清清嗓子,吊足了大家胃口才缓缓道出二字:“走秀。”

全场哗然。

大家的情绪显然游走在各个极端并不相同,有激动期待的、有踌躇紧张的,有茫然懵懂的,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不乏理性的质疑声音:“这男女比例太不平衡了吧?”   

这时不知是谁幽幽冒出一句:“反串呗。”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班主任点头认可道:“我跟几位班委商量以后也是这样认为,其实并不是说不能男多女少,但是加进反串的元素之后也许能达到更好的舞台效果。”

“再加上走秀本来就是很能带动全场气氛的节目。”

“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最后是要评选最佳节目的,参与的人员都会有丰厚奖品哦。”她循循善诱道。

“各个班级原则上是各自排练,但是老师我也偷……咳,观察过他们的节目,其中B班的确是有点搞头的,但是我们怎么可能输给他们呢!”

眼看大部分人都犹犹豫豫的,她下最后一剂猛药,深吸一口气猛拍讲台大声问道:“我们的目标是?”

大家一愣,下意识地高呼:“没有蛀牙!”

班主任泪流满面。

身为班长的喻文州及时救场,站起身来把问题高声重复了一遍:“我们的目标是——”

这次同学们很给面子的反应过来了:“打倒B班!!!”齐声怒吼,颇具气势。

这气势如虹的口号余音绕梁,久久不息,三秒钟以后传来了隔壁班“砰”的甩上后门发出的巨大声响。


25.

说是需要反串,其实按人头比例来算,也只是需要两位男同学做出牺牲而已。做出以上委婉发言的班主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叠小纸条:“排除掉不能参加的同学,剩下的除了女生全部来抽个签吧,里面只有两张是画了笑脸的,那就代表你被‘选中’了,剩下都是空白纸条。”

江波涛上个学期就参加过校际活动的主持,这次也例行逃不掉,所以早早就被排除在走秀名单之外了。

李迅是记者团骨干成员,那天肯定需要在场下拍照或者撰稿,因此十分遗憾的无法参加。

李轩则是因为剧社作为节目嘉宾要在活动当天最后出场表演,让他赶两个场子未免太过辛苦,所以也被放过。

张佳乐喃喃道:“一到这种需要靠运气的场合……我心里就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

因为有不幸反串的可能,大家都有点犹犹豫豫的不太敢上台抽签。

叶修倒是第一个就上去了,班主任顺带关切地问了一句:“听说你还要帮B班搞节目?忙得过来吗?”

叶修比了个OK的手势,心思全在纸条上呢,待他展开一看,立即露出轻松的笑意,晃晃悠悠地回座位去了。

蓝河看他表情也差不多猜到结果,但还是没忍住略显紧张地问道:“如何?”

邻座把纸条呼啦啦一展开,同时教育道:“我的幸运值你还没领教过?驾驭一个小小的抽签完全没问题啊。”

换做平时蓝河兴许还要跟他抬杠,可这会儿心里满满的都是自身难保的惶恐,一时心思全部集中在担忧之上了。

叶修说:“其实我还挺希望看你反串……”在蓝河怒瞪过来的目光注视下,他接下去说道,“不过你不乐意,那就算了。”

蓝河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叶修又道:“成吧,我去帮你抽。”说完作势要起身。

蓝河赶紧拉住他:“说不定我自己抽还没问题,就是被你抽坏了!”

“你不信我?”

等等为何突然之间上升了到了信任的高度啊?!蓝河没辙了,松开手叹气:“信你,信你,可以了吗?”他着实做好了实在不行就硬着头皮反串的准备。

叶修挺开心的就再次上台了,没过多纠结便随意拣了张纸条,也不做心理建设,直接坦然打开。

他将目光从纸条上转到讲台下,正对上蓝河紧张的眼神,便露出一个“早说了没问题”的表情示意,在蓝河看来那真是前所未有的具有安抚意味。

叶修本来要下去了,却又瞥见讲台另一边正背对着他站着的张佳乐。这如果不凑一脚热闹就不是叶修了,他越过张佳乐的肩膀看清了对方手上拿着的纸条,旋即笑出声来:“呦,运气不错啊。”

且说张佳乐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纸条,不幸的预感总是那么灵验,那个简笔笑脸咧着嘴,一切嘲讽意味尽在不言中!

在心神恍惚的巨大冲击之下,他没注意有人从身后靠近,也没听清那人说了什么。

这时候那人不甘寂寞地又问了一句:“哭了吗?”

我去,这不能忍啊!张佳乐怒而转头,一个大老爷们会为这种……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嘤嘤嘤吗?答案当然是否!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俩字儿送给叶修:“你妹!”

对方的下一个举动却又出乎他意料了,叶修竟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动作一般而言是表达友好意味的,在此情此景下也许还可以理解成安慰,但施展对象是叶修又让张佳乐有点儿不敢置信,所以他愣住了。

继而在愣神的空档里眼睁睁看着叶修冲台下做了个招呼的手势:“都来抽签啊,张佳乐已经帮你们减少了一半危险系数。”

“……”张佳乐还来不及发作,就被一堆蜂拥而上抢纸条的人挤到了讲台底下。

像黄少天这样比较活泼的人当然看了结果还要大声宣告,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空白纸,诶班长也是……虽然挺可惜的,但是这次就交给你们表现吧!可不要丢我们班的脸啊听到没听到没?!”

张佳乐在心里泪流满面地给黄少天这个名字画下了大叉叉。

李轩一直侧头看着吴羽策,后者打开了纸条,盯着看了好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它慢慢揉成了一个很紧很紧的纸团,用劲之大连手背的青筋都可以看见了。

李轩:“……”他是不是可以开始准备安慰词了?

距离艺术节也没有多少时间了,眼看其他班级都抓紧投入到排练里去,奔着一等奖去的A班当然也要有所行动。

这节班会课的剩下时间就变成了首次排练。虽说不参加排练的同学可以在教室自习,但是江波涛跟李轩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态,反正还是也一起跟去了综艺楼顶楼的一间大大的舞蹈室。

班主任老师想来也是为了安抚两位不幸中奖的学生,特意提出让他们优先选择男伴。

张佳乐一脸郁闷:“一定要选吗?”

他环顾着三三两两分布的同班同学,本来如果没倒这个大霉的话,跟沐橙或者云秀搭档该有多好……现在她们俩是不能选了,吴羽策也不行。

角落里黄少天跟喻文州正在讲话。

黄少就算了吧,才不想被话痨烦死,何况那家伙不久前还无情地在他心里捅了一刀。

他的视线又转向班长,后者似有所觉地也看向他,然后露出个微微抱歉的表情,幅度很小的摇了下头。

好吧,这个目标不得不放弃,难道是被嫌弃了吗?张佳乐忍不住更郁卒了。

当他看到蓝河那张正直可亲的脸庞时,忍不住眼睛一亮,可左脚刚迈开半步——就瞥见蓝河身边另一个人而硬生生止住了。

who怕who的爷们心态此时还没能战胜刚才在教室里遭受的心里阴影,张佳乐抽了抽嘴角,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当然这最后一条路也不算糟糕,他豁出去地大声道:“周泽楷,我跟周泽楷搭。”

班主任欣然准奏,随即转向吴羽策。

吴羽策不幸中奖显然很不开心,连扫视一圈都懒得扫,直接就道:“我不选。”

“啥?”班主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轩代为解释道:“他不要搭档。”他转向自己的室友调侃道,“干脆给你设计个特别的造型,单人压轴出场怎么样?”

26.

幸好年轻的班主任在大学时是模特队出身,走秀资历已算老道,面对这帮毛毛躁躁的学生们,第一个训练就是收腹挺胸贴墙练站姿。

围观人士江波涛受到重用,被老师当作范本讲解。毕竟说到站姿与台风,在场学生里可没有比他这个主持人更经验丰富的了。

一排扫视下来,最不像样的就是叶修,要说站得不直吧,好像也不是这个问题,但配合他那表情,不知怎么就是给人一种很没精神的感觉。老班只好头疼地帮他掰了掰肩膀:“肩再打开一点。”

叶修肩膀都被按的酸疼了,连忙转移视线:“老师你看那边,那谁光顾着讲话!”

“人家讲归讲,动作有变形吗?”班主任哪里能轻易放过他。

叶修难得也有吃瘪的时候,他感慨道:“狡猾,太狡猾了。”不要以为他没看见,刚才明明是喻文州趁着老师转头前的瞬间推了把身边的人,黄少天才重新摆出了立正姿势。

江波涛也临时被任命为动作指导员,不过以他的重点关心范围来看,他更像是周泽楷的个人技术顾问。

站了十分钟不到,黄少天已经忍耐不住地开始喋喋不休询问什么时候可以休息,班主任看了看手表:“等我先给你们讲一下出场的问题。”

他们此时排练的走秀呢,是两两搭配的,排除张佳乐、周泽楷、吴羽策,按照剩下人身高搭配来看……班主任估摸了下,拍拍手:“先来排一下搭档。张佳乐跟周泽楷,黄少天跟楚云秀,喻文州跟苏沐橙,蓝河……蓝河就跟叶修吧,吴羽策暂时一个人好了。”

“所有人的第一次出场是这样:男女搭配的,男生先走到中间的位置,停下来伸出右手,然后女生走出来,走到男生旁边的位置停下,把手递给他,两个人牵手并肩走到舞台最前方摆POSE,最后男生搂着女生的腰下场。能理解吗?”

“OK,我们先走一次强化记忆,之后再来练习台步。”

角落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播放《Ten Minutes》的音乐,黄少天眯着眼摇头晃脑,随手打了下拍子。

蓝河顿时心生敬佩:“没想到黄少节奏感也这么好。”

——他这个结论是完全错误的。

至少黄少天跟楚云秀练习出场的时候,走的步子简直没有一步是踩在节拍上的。

楚云秀倒是仿佛无师自通,虽然走的不能算多优雅,但一拍一步节奏控制得非常好。这样一来,在并肩走的时候反差就特别大,两个人动作不协调,到时候从观众席的角度来看是很难看的。

班主任试图训练一下黄少天的节奏感,甚至示范了好几遍怎么跟着歌曲走。

于是楚云秀跟黄少天就一遍一遍地在做出场的部分,黄少天总是牵着姑娘家走的太快,最后把对方的节奏也带乱了。

楚云秀一脸崩溃:“老师,我要换搭档。”还没等老师再开口,她已经斩钉截铁地接下去说道,“我要跟沐橙搭,我来反串男生。”

“这歌忒诡异,跟我八字不合啊。我一出脚就找不准拍子了,太奇怪了。”黄少天站在一旁郁闷,他在很多方面都颇有天赋,不知怎么在一个小小的走秀上栽了跟头。

这时候手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转头就看见喻文州宽慰的笑容,善解人意的班长安抚道:“没关系,我跟你搭。”

四位同学内部协调以后重新开始排练。

楚云秀跟苏沐橙果然搭的很好,前者自从做出反串决定以来,自顾自地用起了男生的走路方式,大方大气,居然也像模像样。

明明是第一次排练就能做到这个程度,真是可塑之才啊,班主任在心里赞叹,她清清嗓子:“既然云秀反串,你们的定型动作就按照男女的来,两个人各伸一只手合成一个爱心吧!”

老套是老套了点,但效果好才是王道。

接下来就是喻文州跟黄少天,她觉得头又有点疼了,抽着嘴角指导道:“两个男生的话,就同时出场,面对面走到相隔两步的地方停下,转身并肩走到舞台最前面,摆完POSE分别从两边下场。”

她在心里默默做好了黄少天从头到尾踩错节拍的准备。

黄少天也是这样准备的,可这时对面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少天。”

喻文州稍稍提高了音量,但仍是十分温和地道:“你看着我,跟着我的节奏来。”

黄少天下意识点点头,他突然找回了一点自信,又或者说其实是对喻文州的信任,是对他们两个人之间默契度的信任。

猜不准音乐的节奏没关系,只要找准你的节奏就可以了。

黄少天在喻文州开始走的瞬间也迈出了步子。在对方不疾不徐的带领下,两个人的步子都跟歌曲完全合上了。

围观二号人士李轩点评道:“果然还是只有班长治得了这祸害。”

也许只是一次的巧合,也许下一次走又不能复刻此时的协调一致了,但至少黄少天终于也体验到了一回踩到节拍的满足感,顺带着装模作样欣赏起歌曲的韵律感来,还没听完老师说什么定型POSE就兴奋地拉着喻文州到一旁去交流感想了。

班主任无奈地摇摇头,让张佳乐跟周泽楷来走。

她很快就发现原来最应该担心的是这一对啊!

周泽楷论外形该是多好的模特苗子啊,可一到舞台场合就束手束脚特别不自然。那哪里是走台步?简直是木偶步!

等他好不容易走到中间停下,张佳乐倒是落落大方地就出来了,伸出手牵住周泽楷,结果后者在一瞬间更加僵硬,不自然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同手同脚了。

班主任无语的看着张佳乐像悍匪一样拽着小媳妇不情愿状的周泽楷走到最前面,艰难地道:“你们的定型动作……手一直牵着,张佳乐转个圈,会吗?跳舞的那种动作。”

周泽楷茫然地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班主任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到一旁接完,对同学们宣布道:“我的学弟学妹要来看我,他们以前也都是模特队的,还可以过来帮帮忙,我现在去接人,你们练练站姿!”她视线扫到张佳乐,很有气势地一挥手,“你们俩练牵手跟转圈,培养一下感情去。”

等她走了以后,大部分人还会乖乖听话练站姿啊,全都作鸟兽状散开,张佳乐倒是发挥了一下敬业精神,关心起自己的搭档来:“你手心全是汗,要不要紧?”

江波涛不着痕迹地把他们俩的手分开,往周泽楷手里塞了张餐巾纸,又对张佳乐解释道:“小周大概有点紧张。”

“哦。”张佳乐点点头,“那我们来练一下转圈吧。”他正在努力适应不幸中奖的的阴影,既然不得不做,那就要做到最好!

但他跟周泽楷毕竟不太熟,平日里因为对方寡言的性子连交流都很少有,刚才碍于老师盯看才迅速牵了手,现在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伸手。

江波涛适时解围:“这样吧,我先配合你一遍,我们来做个示范让小周先看着。”边说边递出摊开的手心。

艾玛好人啊!张佳乐觉得内心暖乎乎的,爽快利落地握住了江波涛的手,对方心领神会地举高交握的手让他能顺利转身……

就在这时舞蹈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

随着敞开的大门飘进来的还有一句拿腔拿调的问话:“女施主,你都带了点什么呀!”听声音正是隔壁班的包荣兴。

随后就看见方锐领着林敬言大剌剌地走了进来,正好撞见离门不远在练转圈的两人。

方锐看着张佳乐那个快靠在江波涛怀里的姿势,惊讶地对林敬言道:“现在风气都变这样了?”

张佳乐正转了一半,维持着别扭的姿势想解释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看见孙哲平也进来了。


27.

叶修先打了个招呼:“探班也不知道不带点吃的喝的。”他看了看门口,没有其他B班同学了,“老韩怎么不来?”

包子摇头晃脑的仍然沉浸在此前自己班的舞台剧排练里,“师父在教训大师兄呢,我也要去找师父了!”说完又飘忽着出去了。

方锐眼珠转了转想套话:“你们班排练啥呢?”

“这等机密怎么能告诉你个间谍。”叶修义正言辞地拒绝。

方锐撇撇嘴:“不就是跳舞嘛,早被我看见了。”

他们正插科打诨呢,两三步开外的几个人却有点面面相觑的意思。

孙哲平知道A班在排练,但显然眼前的景象还是稍稍出乎意料,他的目光里带着不动声色的疑惑,很轻很快地在江波涛身上扫过。下一秒张佳乐已经自然的松了手并朝他走过来:“你总算来啦。”语气仿佛埋怨,又仿佛松了口气。

这句话讲的有点毛病,张佳乐其实不知道B班在隔壁排练,更不知道孙哲平会来探班,只是脱口而出就变成了这样。

而这不假思索的话几乎把孙哲平心里隐隐的不快都冲散了,他挑挑眉问道:“你又倒什么霉了?”

“说的好像我非得倒霉一样……”张佳乐嘀嘀咕咕,无奈地摊手,“谁让你不在我们班呢?”他的逻辑是这样的:如果孙哲平在身边,他一定让他去帮忙抽签,那就绝对不会等来要反串的噩耗了。这是一种毫无理由的确信,孙哲平在他眼里有一瞬间成了挡灾门神般的存在。

孙哲平又问:“你们在排什么?”

张佳乐张了张嘴,戒备地看了眼方锐,最后拉着孙哲平到角落去了,被差别待遇的方锐不满地啧了声,身后林敬言立刻安慰地拍他肩膀。

他又扯着嗓子喊:“张佳乐,你跳的是女步?要不要让咱班老孙配合你一下呀?”

张佳乐远远地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转头跟孙哲平说:“听他瞎讲。”虽然方锐从某个角度来说还是真相了。然后他开始这般那般的解释了一下他们排练的节目,又叙述了下自己不幸中奖的经历,重点突出叶修的挑衅。

“下次我要约他出来打球,不杀他个五盘八盘我就不姓张!你也要帮我!”他忿忿地道。

“你先,我接手。”孙哲平的态度很明了。

张佳乐又跟他讲身为男人却要担任女生的角色有多尴尬,讲着讲着突然想起刚才方锐的玩笑话,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幸好不跟你搭档。”

孙哲平没听清:“什么?”

张佳乐赶紧摇头说没什么,他也解释不清。跟周泽楷搭档也好、跟别人搭档也好,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反而能做得更好,但如果对象是孙哲平……总觉得光是想像一下就紧张的不行。

又过了一会班主任回来了,B班的人不便久留,而A班的学生呢,在看到老师身后的两男一女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哇”的感叹。

陈果和楼冠宁就是传说中模特队的学弟学妹,两人都还是大学生呢,不过因为同城的缘故过来一趟并不麻烦。陈果是外表阳光可亲的美女,而楼冠宁不能说多帅气,但从容大方气质甚佳,两人衣冠楚楚地往那儿一站十分养眼。他们都不爱端架子,直接跟同学们平辈相称。

楼冠宁最后含笑指了指身侧的另一个男子介绍道:“这是我发小和同班同学,我们班里都直接喊他钟少,你们也这样叫吧。不过也不用太管他,这家伙就是死皮赖脸跟来的累赘。”

被称为钟少的人打扮的比较随便,听了也不气,随口道:“老楼你敢不敢说实话,是不是你硬把我从被窝里拖起来的?”

钟少……这称呼怎么让人感觉在演富家子弟主场的电视剧呢?不过这个问题大家只放在心里,因为毕竟不太熟,而楼冠宁跟钟少那样互相调侃,显然是关系匪浅的缘故。

接下来的事儿就简单多了,一下子多了两位专业人士的指导,男女生可以分开练习台步了。张佳乐下意识地跟到了男生队伍的最后面,结果被班主任捉小鸡似的拎回来,可怜兮兮地练女步,这可是比牵手转圈为难许多的事。

第一次排练就在有人欢喜有人忧的小打小闹里结束了,不能说效果显著,但至少让大家有了初步的走秀意识。

临分别前,楼冠宁跟陈果保证下次如果还有时间的话还会来帮忙指导,两个大学生表现得挺恋恋不舍的,像是与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建立了初步友谊。

全程都吊儿郎当在一旁玩手机的钟少早一步走到了门口,还不耐烦地回头催促。他就像真心来当陪客,除了损楼冠宁以外啥都没做,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无所事事的把时间耗费在这里。

学习生活一天天如常往复,专属某一群人的比赛日也是这样,只不过竞技体育稍稍残酷了些,谁也不能猜到下一次是不是就会出局被迫停下征途。

没过两天,林敬言到学校以后发现一件很稀奇的事儿,孙哲平早就到了,但是没在玩手机没在睡觉,倒是十分少见的露出了受到困扰的沉思状。

林敬言平日里就是温谦有礼的人,想了想去打招呼:“早啊。”

“早。”

“你们比赛怎么样?”

孙哲平回答:“还用说吗。”这种傲气到嚣张到答案显然不是败北的人能给出的。

“好吧其实我是想说……”林敬言斟酌着语言,“你是碰到什么难缠的事儿了?有我可以帮忙的吗?”

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可是孙哲平沉默了两秒,问了个乍看与他自己毫无关系的问题:“要是方锐不开心,你怎么办?”


28.

“要是方锐不开心,你怎么办?”

“呃……听他念诗?”林敬言琢磨着,回头看了眼方锐,那人正在喝他带的牛奶,眯着眼很享受的样子。他又转回头来,看着孙哲平满头黑线的样子突然领悟到什么,含蓄地道:“心情不好的话就出去散散心?但每个人需要的散心方式都不同。”

言下之意就是无法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但他的话还是给了孙哲平一定启发,后者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心中拿捏定了主意。

张佳乐这两天心情不好,或者说还没能调整好心态。他和孙哲平顺利在全国锦标赛里顺利晋级,本来是值得开心的事,偏偏这一轮里被他们斩于马下的是自己初中时的搭档。

他当然做过心理建设,可和昔日的队友兵戎相见的感觉,并不是旁人安慰般说一句“我能理解”就能感同身受的。

因为要拿冠军,因为尊重对手,所以使出全力。

很多事已经不一样了,从前可以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或者失败的哀伤,但是当你站在胜利者的立场上,安慰的话、鼓励的话都不能说,想着是自己亲手把对方的征途斩断,尤其那人还是曾经与你嬉笑怒骂的搭档,心里其实还是不好受的。

张佳乐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难免要自己想办法度过心理难关。

——好在并不是一个人,身边有能洞察他情绪的人在。

收到孙哲平短信的时候是坐等晚饭的黄昏,他正窝在沙发里半梦半醒,迷糊中看见电子屏幕上白底黑字的“周六有空吗”时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孙哲平不是喜欢发短信的人,更难得主动提出邀约。一般总是张佳乐精力旺盛地发现新奇的活动地点,然后硬拽着同伴腾出空闲时间同往。

他一下子清醒了,回复道:“你要约我?”

“嗯。”

“去哪里?”

“踏青。”

张佳乐盯着踏青俩字儿看了很久,表情古怪,他可真不敢想象能从孙哲平嘴里听到这种文艺又小清新的词汇。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不影响他立即蠢蠢欲动起来的期待。他尝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又拍拍脸,对着空气露出与平日别无二致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有时是个很情绪化的人,但他不会用自己的负面情绪去影响别人。

等到周六早上跟孙哲平会合的时候,他确信自己看上去已经很精神了。

天气很热,开往景区的公交车跟沙丁鱼罐头似的拥挤不堪,张佳乐这会儿抓着扶手,身体随着车子摇摇晃晃的,发问:“你查过路线了?”

孙哲平道:“当然。”

“这么说,我今天只需要跟着你,其他都不用管?”张佳乐笑,想起以前每次出来玩都是自己把坐几路坐几站查好,突然有点欣慰。

——他真的欣慰的太早了。

30分钟以后他们站在一个意料之外的站牌下,张佳乐指了指不远处检票口上的“动物园”三个大字,嘲笑道:“这就是你查的路线?你这是想家了啊?”

孙哲平难免有点点尴尬,盯着动物园一边反唇相讥:“这不是去看望你么?”他啧了声认命的拿出手机开始百度地图。张佳乐则站着不动,抱臂等他。

五分钟以后他言简意赅道:“往回走。”

于是他们又不辞辛苦地走回头路,两三站路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张佳乐可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大概调侃孙哲平也成了他人生一大乐事。他突然好奇地问了个有关初衷的问题:“说起来,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想要来‘踏青’啊。”他在那个词汇上加重了语气。

“你说你们班有人去了。”孙哲平耐着性子解释,“你也想去。”

“哦……你是说喻文州跟黄少吧。”张佳乐想起来了,前段时间那两人结伴出来玩的事情暴露了,自己的确是拿这件事跟孙哲平吐过槽,问题是……他很快抗议似的反驳,“我记得我当时说的是他们太矫情了啊?你怎么会理解成我想去的?”

孙哲平不回答,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后者瞬间有种被看透的错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开视线,不肯承认自己有点心虚。

看到人流明显往一个绿枝掩映的叉路聚集去时,张佳乐指点了下那个方向:“入口肯定在那儿呢。”

然后他们跟着大部队走进开满不知名花朵的大道,张佳乐终于见识到黄少天拍回来的照片上丝毫不夸张的滚滚人流,他夸张地咂咂嘴:“我现在懂黄少想一键屏蔽的心情了。”

阳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那么刺眼了,周遭的风清清凉凉,很好的减缓了身旁都是人所带来的闷热感。    

春日的明丽景色有着治愈人心的效果,张佳乐东张西望的,他发现很多女生和小孩子头上都顶着漂亮的花环,起初见到第一个时还以为是自己摘了野花编的,后来才发现其实是商店贩售的统一样式。

正好就路过了一家卖着竹伞、折扇等等纪念品的小店面,他拉着孙哲平停下来,拿起一个花环照着对方的头比划了下,乐不可支道:“真想看看你戴着是什么样子哈哈……诶你干吗?”他收敛了笑声,愣愣地看着孙哲平付钱把花环买了下来。

“你要戴?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嗜好……”张佳乐眼神变得很诡异,越说越兴奋,“你的少女心终于苏醒了吗?”

下一秒脑袋上多了一个重量。

孙哲平把花环扣到他脑袋上:“这样你都不能闭嘴吗?”说完退后一步打量了下,哼笑道:“挺好的,别摘下来。”

“……孙哲平你妹的!”

骂归骂,他还真的没有把头上的花环摘下来。他们走在人群里,擦肩而过的有许多热恋的情侣、结伴出游的姑娘们,戴着花环的男孩子看上去有点儿另类,但莫名的和谐搭配感让有些游客甚至忍不住回头看他。

孙哲平用他刚说的话反过来调侃他:“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嗜好。”

张佳乐扬了扬脑袋:“谁让你傻乎乎真买下来了,这不是不忍心让你白花钱嘛?”

他说完这句,突然转过头来直视着自己的同伴:“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拉我出来。”他笑了笑,那笑容在阳光下带着千回百转的意味直直撞进孙哲平心里,“谢谢你。”

 

29.

在这样煽情又温馨的气氛之下,连空气的流动都仿佛慢了下来,张佳乐看到孙哲平朝他伸出了手,眼神特别温柔。

孙哲平把花环从他头上拿了下来。

“咦?”这发展不在张佳乐预料之内,虽然已经看到花环落入同伴手中,却仍是下意识摸了摸脑袋,同时莫名其妙地发问,“你干吗?”

“还是别带了。”孙哲平这会儿又改口了。他觉得戴着花环笑起来的张佳乐攻击力有点儿高,不适宜随意放到人多的场合。

可惜张佳乐没领会到这层精神,只当孙哲平嫌自己戴花环丢脸,当即觉得什么气氛都没了,忿忿地擂了自己的搭档一拳:“我还没嫌弃你呢!”

边闹边走,两个人也没顾上好好欣赏正盛放的各色郁金香,不知什么时候就随着人流走出了公园,又走上了S堤。

张佳乐总往靠近水的地方走,半个身子都倾向湖面,想要观察里面的水生动植物。

等孙哲平看不下去的把他扯回来,他就安份几秒,过不久故态复萌。孙哲平不耐烦了,索性下一次不松手地扯着他手臂,以免这人一不留神掉下去。

两个人保持着半臂的距离,张佳乐任由他拽着,这会儿不再执着地靠近岸边了,倒是惊讶地指着隔了几个身位的游客脑袋:“草妖。”

和五颜六色的花环比起来,草环显得朴素多了,仅仅是绿绿的环成一圈,也有男生毫不在意地往头上顶着。

孙哲平看了眼手里的花环:“那你是什么,花妖?”

最先打开这个无厘头话题的张佳乐于是开始数沿途见到多少只花妖、多少只草妖,他自得其乐的很,间或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就拿出来跟孙哲平分享,然后呆住地自语:“之前数到哪里来着……”

“48。”孙哲平很肯定地说。

张佳乐弯弯眼睛:“哦,那49……”这么没有营养的无聊事,也只是孙哲平会陪他做。

堤岸很长,走一段大概还会饶有兴致地看看低垂的柳枝、碧绿的湖水,再联想起语文课本里某一段优美的诗文,不久就完全被“怎么还没走完”、“完全看不到尽头啊”之类的想法打败了。

张佳乐到后来已经放弃了数数的伟大工程,感叹般地道:“我为什么觉得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完整地走过S堤呢?”

“累了?”

“有点。”

孙哲平想了想道:“锻炼得不够。”

张佳乐不满:“怎么就不够了?我可是校队的!”校队两个字一出口,两个人脚下都是一顿,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回了羽双。

张佳乐这回没打算继续逃避,他仿佛在组织语言,过了会重新开口,带着点迟疑:“其实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事……”话题转的有点快,他不明指,但孙哲平知道还是与旧日队友赛场相见的事。

他慢慢皱起眉来:“好像想通了,又好像哪里绕不出来。我明知道不需要……但是控制不了觉得愧疚。”

孙哲平毫无预兆地弹了下他额头,在他吃痛的怒视下,淡淡说了一句:“你不用为别人的路负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虽然你和你曾经的搭档都一样梦想着夺冠,但他的梦想现在已经不与你绑定了。

话虽然残酷了点,但这就是事实。

张佳乐安静了,半晌舒出口气:“你这人总是毫不留情啊。”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

“就是想到如果有一天我们也变成对手,你大概也会像这样坚决吧。”坚决地挥别过往。

孙哲平挑眉:“这很好笑?如果我们变成对手,你应该担心被打败才对。”

“哎呦,哪里来的这么自恋的人啊。”张佳乐被逗乐了,迎着重新从云层里探出头的太阳眯起眼睛,“你小心被我打爆才是,输了别哭啊!”

这样的玩笑话可以轻易的讲出来,因为他知道他跟孙哲平并肩而行的路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互相都不讲话了,沉默并不是尴尬,只是恍惚觉得心意好像能够相通,既然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就没有了拿到台面上讲的必要。

路还很长,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头。越是和身边这个人一起走下去,就越觉得心里的郁结在慢慢消失。张佳乐忽然就想起了在个把星期以前,当他在QQ群里看见黄少天不停炫耀着和喻文州一起在XX湾拍的照片时,自己的心情。

他其实是很好奇,是想知道两个人一起踏上短暂的旅途是什么感觉。

如今得以亲身验证,却是因为孙哲平想让他开心所以提出的邀约。

开心,他默念着,这件事当他们俩在一起时似乎特别容易。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连孙哲平都不知道怎样让张佳乐开心,那还有谁知道?

 

30.

再开学的时候,张佳乐又恢复了精气神满值的样子,他难得的跟叶修统一战线,正在以逗黄少天为乐。

“废话那么久,就是某人想给某人搞生日惊喜,所以花心思联合班里其他同学没错吧?”叶修总结道。

张佳乐立马接口:“可是我们为什么要乖乖帮忙呢?”他一副天真无辜的好奇宝宝样。

黄少天试图苦口婆心地展开教育:“你们怎么一点同学爱都没有呢?想想班长平时对你们有多好啊,现在难得有机会了难道不应该报答一下嘛?而且我设计的庆祝方式可有趣了,你们不参与到时要后悔死的。”看着两尊大佛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咬咬牙使出杀手锏,“是兄弟就帮我这一回!回头请你们吃饭还不成吗?”

叶修肃容:“新开的炒菜馆。”

张佳乐举手:“我还要再想想。”

“靠靠靠这简直是趁火打劫呐有点人性啊你们……成交!”黄少天痛心疾首。

喻文州从办公室回来了,见他们挤作一团便好奇地走过来:“你们在聊什么呢?”

“哈哈哈没什么,就是在讨论我们明天的辩论赛呢,他们在祝我们马到成功。”黄少天飞快转移话题,“说起来我们还要再讨论一下明天的辩题吧?”他一边说一边把推着喻文州走,还不忘回头对叶乐两人使个“不准告密”的眼神。

“肉麻。”

“幼稚。”

叶修跟张佳乐转头相视呵呵一笑,同在一个班感情都不错,怎么可能不愿意帮忙呢?只不过能占黄少天便宜的机会太稀有,不好好把握真是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啊。

那头黄少天虽然只是找个借口想把人支走,但辩论队的事情也着实是近在眼前的正事,正好是午休时间,本来就约好跟高二的两位学长做赛前的日常集体讨论。

他跟喻文州都是校辩论队的主力队员,这学期市里的四中承办了辩论大赛,节奏稳健地推进着一轮轮淘汰赛。

上高中以后,喻文州其实犹豫过要不要在辩论队事宜和班长职务中舍弃其一,一个是兴趣所在,一个是从初中以来潜移默化积累而来的责任感,但他并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可以兼顾两边。

只有黄少天看出了他的顾虑,并且建议他试试:“班长你这人吧,从以前开始就特别闲不住、一定要给自己找很多辛苦事做。”那时候黄少天托着下巴偏着头看他这样说,“不如我也去学辩论,还有竞选副班长,有我这样英明神武的队友在,你就不会太累了。”

“……”喻文州难得也有组织不好语言的时候,他想说的话很多,比如如果能跟少天做队友他会很开心,又比如但他不愿意让少天因为自己的缘故舍弃到很多本来可以闲暇的时光。

黄少天像是看穿了他,笑嘻嘻地歪了下脑袋:“班长这是被我感动到不行了?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我就是觉得像我这样有口才的人不加入辩论队简直是太太太太屈才啦。”

喻文州好不容易平稳了些情绪,微笑道:“辩论可不是让你一个人不停说话,是要跟队友配合的。以少天的性格,说不定学了两天就腻烦了。”

黄少天撇撇嘴:“我才不会半途而废,不信就等着看吧。”

“我拭目以待。”这一声回应带着点很轻的笑叹,喻文州其实一直知道自己的室友是下了决心就能好好做下去的人,也不知感激感动欣喜哪一种情绪占得多一些,他只觉得有条小溪温温热热地淌遍了全身。

所以他们现在才会一起在这里,一起为了明天去四中比赛而努力。

已经是准备的最后阶段了,文字稿全部定稿,四个人讨论完比赛细节,又把主攻方向和主攻理论都回顾过一遍之后,高二的一位学长舒口气,笑道:“就到这里吧,心态放松起来。”

黄少天一点不见倦意,拿过喻文州的一辩稿边看边赞叹:“你真是太厉害了……每次看你的稿子我都觉得这里面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说什么。对方连我们的逻辑都摸不到呢,更不知道我们会打哪里了。”

喻文州是很优秀的一辩,这是很多同学和老师都夸过的事,他一贯用儒雅有礼的形象做开场陈词,那种睿智大气的感觉很容易博取评委好感。经他整理总结的一辩稿往往能取得很好的先声夺人效果。

虽然听多了赞美的话,但如果出这些话的人是黄少天,好像又有些不同。喻文州眼底都是盈盈的笑意,真诚地回赞道:“少天也很厉害,反应很机敏。”

在场上逐渐成长起来,虽然说的多一些、但不说废话而且懂配合队友,特别擅长抓住对方出错时机给予致命打击的少天……在他眼里特别强势、特别耀眼。

跟学长告别以后,两个人还要赶回班级。

喻文州一边走一边在思考是不是还能准备一些精彩的备用句子,连同伴跟他说话也难得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答应。

黄少天怎么能甘心不受重视,立刻捏了下他的手臂:“班长你在想什么呢,难道是在担心明天比赛?”还没等他说话,又快言快语地接道,“有你这个战术核心在,还有我在,不要慌!”

喻文州从善如流道:“有你在,我很放心。”

黄少天满意地点头,又蓦地嘿嘿一笑:“要是让学长知道我们总是暗地里互相吹捧,肯定特别想揍我们。”

一个是沉稳可靠、作为己方基础存在的一辩,一个是言辞锋利、攻击力强的三辩,两个人站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等到回班级以后,黄少天就拿出振臂高呼的气势,一点不矜持地开始收集同学们的祝福。

张佳乐跳出来,一掌拍在他背上:“敢输你就不用回来了!对了……”说着附到他耳边,“先前说的吃饭,记得点小龙虾!”

黄少天看了一眼喻文州,后者已经走回座位了,以这个距离应该听不到他们说话,于是他大大咧咧道:“还小龙虾呢,到时候玩数七,我肯定让你输到把所有酒都喝完。”

张佳乐不屑:“这话我来说才对,这种考验智商的游戏不适合你啊。”

两个人对视着,异口同声道:“走着瞧。”

还是喧闹的午间,灿烂的阳光大片大片地从窗外攀进来,从讲台和课桌上一路缠绕到洋溢着欢笑的脸庞上。

大家都满以为这次也会和从前的很多次一样,只要等着就好,就能等到明天黄少天得意又炫耀的大呼小叫,就能等到他们把胜利的果实摘取回来。

 

 

26 Nov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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