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以为这样就能放下心来却是岩泉想错了，及川或许一开始是真的想过不要让私人恩怨影响采访拍摄的，但是由于三分钟不暴露本性就会死的毛病——

 

“及川君对今天的拍摄有什么期待和想法吗？”

 

“嗯，希望中饭好一些！”

 

“及川君跟牛岛君看起来私下里关系还不错的样子是吗？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完全不了解呢！不过光看外表也知道他不可能是什么好人了对吧~”

 

岩泉心累地看着记者姑娘，对方小声地咳了一下，道：“没关系，这一段不会公开的。”

 

拍海报时也同样状况频频，有一组照片只需要让及川跟牛岛两个人一起进入摄影间，及川就差直接撂担子不干了，无辜地问工作人员能不能后期把牛岛的样子用做图软件加上去。

 

他是这样解释的：“牛岛同学镜头感似乎有点问题？总感觉会影响到我。”

 

摄影师：“……”他怎么觉得牛岛表现还是蛮好的？

 

最后岩泉怒而将其踹了进去，总算没有再耽搁时间。

 

跟赶场似的，这一天的拍摄行程也是十分紧凑。最终解散的地点是在市体育馆，及川跟岩泉收拾完东西，几乎已经被留到了最后。

 

岩泉眼尖地看见被留在板凳上的一只黑色钱夹，迟疑道：“这个是不是牛若的？”他记得中途牛岛去买过饮料，可能拿出了钱夹就忘了再放回口袋里。他四处张望了下，已经看不见对方人影了，恐怕是刚才随着人流出了体育馆。

 

“这个人到底能不能行了啊……”及川边吐槽边顺手抄起钱夹追了出去，只来得及甩下一句，“小岩，在车站等我吧。”

 

他在街道的转角追上了那个比他高大一些也壮实一些的背影。

 

“难得我不计前嫌，算你走运。”

 

“谢谢。”

 

及川不欲跟他多说，随便地挥了挥手道别，又被牛岛叫住，他转念想起曾经在街头的偶遇，有点好笑地道：“怎么？你又要跟我请教漫画？”

 

牛岛要问的却是：“在体育馆时你为什么避开？”

 

在体育馆拍摄前，有一阵子拍摄组的工作人员正在商量些什么，被晾着的排球手们来到熟悉的场地，自然都有些手痒，三三两两地组队玩起球来，有些人还提议起以抽签来决定队友和选手。

 

及川自以为不着痕迹，拖着岩泉到离牛岛很远的边角去了，没想到会被事后这么直接的询问。

 

他还真挺佩服牛岛的，他都难得不想再跟他做口角斗争了，这人还是有办法挑火，于是他说：“不想跟讨厌的人一起玩还需要理由？”

 

牛岛紧紧地盯着他，似乎不探究清楚就不肯罢休：“你在害怕。”

 

“是啊我是害怕。”及川同样咄咄逼人地回赠，“万一抽签抽到跟小牛若做队友，我怕我会直接放弃比赛，这样解释够清楚了吗。”

 

牛岛这回像是听懂了，自语般低声道：“你这么不愿意给我同队？”

 

及川翻了个白眼：“废话。”

 

两个人俱是沉默了一会儿，牛岛道：“及川，以后的情况总不是全部都能如你所愿。”

 

他暗示的是或许以后真的有机会成为队友，及川听出来了，不过却不太能理解：“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真的以为会有机会跟我合作吗？在高中，还是更遥远的以后？”他觉得自己讲了一个笑话，因而弯起了眼睛。

 

没想到牛岛没有否认，定睛看着他。

 

及川在不可思议的错愕之后，爆发出了真切的笑声：“我的老天啊，哈哈哈，你不会要告诉我你真的这样想过？”

 

他笑了一会儿，才能再次直起腰来，嗤了一声，下了断言：“真可惜，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队友，因为我绝对不会给你托球的。”

 

“即使白鸟泽邀请你……”

 

他快速截断道：“我也不会去。”

 

这一回是牛岛不能理解了，他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沉声道：“你想要胜利，就必须选择最好的环境。”

 

及川飞快地回应：“没有你的环境就是最好的。”

 

“优渥的土壤孕育最好的果实，这就是为什么你赢不了我的原因。”牛岛是这样的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唯有当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同处一个高水平线上时，才是真正的强队，仅靠出类拔萃的个人是无法带领队伍登顶的。他不能明白在国中接受了这么多教训的及川为何要放弃成功的正道。

 

在这个离国中毕业已经很接近的日子里，是时候把话都摊开了说明白了。

 

“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只能放弃幼稚的念头。”

 

这一次及川没有笑，而是严肃又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神情看着他：“你以为你是谁？得了吧，小牛若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他把最后一句放得如此缓慢，好确保牛岛是真的听清了。

 

他想要超越的，他想要得到的，想把胜利与之分享的……这些牛岛都不能懂。

 

不错，他是可能接受到来自白鸟泽的邀请，他会拒绝，并不是出于一种仇恨或者赌气，这只是因为他必须坚持自己想要选择的道路。没有哪个学校理所当然会获得胜利，如果白鸟泽现在站在顶点，那么他会和他的队友们一起把这个王者拉下马来。让那些可笑的土壤和果实见鬼去！没有人有资格评判他将要努力的方向是否会成为一场空，那是他自己会去证明的东西。

 

牛岛道：“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话说至此，其实代表他已经放弃游说了。

 

当然，牛岛本身对此也没有多么强的执念。倘若及川未来与他并肩作战自然是好的，倘若不行，也没什么关系。

 

白鸟泽的地位不会因为少了这个人而有什么变化。

 

方才紧窒的气氛逐渐消散了，及川垂下的嘴角也再次微微扬起，以上挑的语调道：“那是当然的吧，你原本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牛岛垂下视线看了眼握在手心的钱包，抬头道：“比你想象的多。”

 

他没有撒谎。事到如今，与其说及川仅仅是排球赛场上的对手，早已无法概括他们之间的关系。

 

如果只是对手，他为何会知道、会记得，及川在生日时如何跟一众好友庆贺，在暑假合宿时如何捉弄队友，及川喜爱着学校里一只黑色野猫、还给它取名叫做吉吉，及川有晚睡的不好习惯……他有时去他的主页上逛，他把手机带在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因为及川偶尔会挑各种古怪的时机随心所欲地给他发邮件。尽管近一段时间来他们鲜少交流了，他的这个习惯也没有改变。

 

他从未想过在这样的交集和纠缠下，及川对于他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牛岛从来都不会是会去深想这些辗转纠结的心思的人。

 

及川端详他的眼光闪烁了一下，半晌道：“真会说大话啊。那么，小牛若，拜拜！”

 

牛岛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的没有挪动步伐。他仍然不认可及川那些关于努力和胜利的观念，但是并不妨碍他看见及川身上闪现的光芒。

 

那是他从第一次见到及川开始，就从未在对方身上消失或熄灭过的东西，在他们两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那些光芒早就悄悄地潜进了牛岛的身体里。它以微不足道却滴水穿石的力量照耀着那颗早早被埋在心底的种子，直到它缓慢生长……

 

直到它开出娇小坚韧的花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