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力发球像尖利的战斧,劈开又闷又紧勒得人几近窒息的空气,明明不是在比赛中,岩泉却觉得这一球带出了焰火飞絮来往厮杀的狠劲。
及川喘着气,没有去看自己发的球落到哪里去了,死死地盯着地板。
岩泉喝止他:“今天的练习就到这里吧。”
就算拼命过头把身体搞得超负荷运转,也改变不了比赛结局。
及川像是没有听见,他重新拿起一个球,迈出第一步并将球往右肩前上方抛高,助跑,屈膝蹬地跳起,在最高点击球。
“为什么一局都赢不了!!!”身体腾空的那一刻,气血尽数上涌,所有情绪都找到了宣泄点,他用最大的力气将球推击出去,伴随着几乎歇斯底里的大吼。
失控了。岩泉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他在落地时没能掌控好平衡,摔倒在地上。
“及川!!!”
及川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地,嘶的倒吸了一口气,岩泉想扶他起来,被他拒绝了。他仰着头看着好友,嘴唇抖了下,喃喃地自语了同样的话:“为什么一局都赢不了?”在岩泉听来,这已经像是不甘的悲鸣,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及川的眼睛也湿漉漉的,里面有什么东西动摇得厉害。
动摇是肯定的。这是没办法避免的!岩泉捏紧拳头。
及川已经做的很好了,他做了一切他可以做到的事,逼着自己臻于完美,连刚上国中时频频失误的强力发球,也终于磨练成锋利武器。在每一次失败之后重新站起来,以更好的状态和自信投入往后的练习。
可是为什么还是赢不了白鸟泽。就因为对方拥有“怪童”牛岛若利,他们就注定永远被压倒在他的阴影之下吗?
岩泉也只好不说话,此时此刻什么安慰都骗不过自己。事实就是国三的第一次大赛他们止步于此。
北川第一?很厉害啊,但是碰上白鸟泽就要输,这也是没办法的嘛,那边可是厉害得非同常人了。如果听到这样的评价,它只会是挖开他们伤口的刀刃。在外界看来北川第一已经是实力高强的劲旅,但不是第一就不行,会满足于冠军以外成绩的人,永远不会是及川徹。
偌大的体育馆早已只剩下他们两个,时间像是静止了,他们疲惫地各自思考,岩泉不去催他,而是等着他自己逐渐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及川抹了一把脸,轻轻推了一下自己的发小:“拉我一把。”
岩泉拉他站起来之后,他试着走了两步,转过头来哭丧着脸:“好像没扭伤,但是有点痛。”
岩泉赶紧走过去,边瞪他一眼边小心翼翼地扶住他:“叫你刚才激动的鬼哭狼嚎,发球落地要小心掌握平衡是常识中的常识吧!要是因为这个受伤你就等着被教练骂吧。”
及川带着点倦怠笑吟吟地接口:“小岩真关心我,被感动了啊。”他经历了爆发到冷静的阶段,尽管还需要时间重拾许多东西,但表面上,至少神态已经好看许多。
他又道:“果然还是有点后怕,要是受伤了……”他笑了笑,“感觉自己就一无所有了。”
岩泉本来让他先在一边坐着,自己整理着器材,闻言停住了手上的工作,沉声道:“别说傻话。”他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隐隐担忧的问题出在哪里,压力可以转变为动力没错,但是太大的压力会摧垮一个人。事情还没解决,他到底该怎么让及川尽早的走出来……
尽管及川说没有问题,岩泉还是陪他去了保健室做检查,叮嘱了一大堆,第二天也跟教练汇报了情况。教练适当的在两天内减少了及川的训练内容,后者因此得以有空闲更仔细的、在场边观察了一会儿自己的队友们。
他目光流连最多的,就是影山飞雄。
前方有纠缠了3年都逾越不了的屏障,而后面……又有紧追不舍的后辈。那样散发着光芒的、他所有没有的球感和控球能力。
“我是来自秋山小学的影山飞雄,从小学二年级开始打排球,请多指教。”
影山的自我介绍言犹在耳,还有队友们纷纷对他这么早就开始接触排球的惊叹。
及川默默绞紧了一点相握的双手。影山似乎在有意地模仿他的发球跟防守技巧,他真的学习得很快,进步得很快。
快到……相比起“队友”这个称呼,或许“竞争对手”才是及川心里对他的定位,在这样的威胁和压力之下哪里还能安定地旁观,他跟教练请求加入练习,教练抱着手臂问:“身体确定没问题?”
他比了个OK的手势,道:“嗯,完全没问题。”
一到场上就先接收到来自岩泉的关切问候,及川笑嘻嘻地拍他的背,把对教练的保证重复了一遍。
这样勉力保持着平衡,直到跟县内另一所中学进行练习赛。及川闭了闭眼,想把这几天在日常练习里发生过的琐碎错误抛之脑后,专心跟着大家跑动。
状态动摇得厉害什么的……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他可是,北川第一的正二传手啊!
手掌包住了球,他已经看到网前的井上做好了攻击准备,网对面的防守还没跟上,他需要给井上一个最好的托球。
冷静,他想自己应该能冷静下来,就算影山在经过各种位置的基础练习之后,是要成为二传手的,那又怎么样,他才是经验丰富的前辈,他才是……
将球托出去的一瞬间,他已经感觉到不妙,偏了一点。紧接着井上匆忙补救击出的球在一瞬间被对方成功拦下。
丢了一分。在快节奏的比赛里,是容不得一点点配合失误的。
及川扶着膝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大如擂鼓,队友们也看出他的不对劲,但现在不是什么可以慢慢坐下来促膝长谈的时候,他们轮流拍他的肩和背,喊着“Don't mind”。
及川像是听到,又像是没听到,直到又出现了好几次失误之后,他的慌神终于显露在表面。可是又不能不坚持,这个时候只能证明自己,否则就会……
“北川第一换人。”“影山上场试试。”
及川徒然地垂下手,愣愣地看着后辈朝他跑来,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下场。
岩泉看着他的背影,咬着牙低声道:“可恶……”他蓦地想起了前几天,当他跟及川两个人在体育馆时,这个人的神情跟话语。
“感觉自己就一无所有了。”
姿态是故作轻松的,但眼睛里的无助跟惶然已经到了极力隐藏仍然泄露二三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