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荆】应系舟(上)

一个关于再强大的人也会有心病,还有甜兮兮治病的小故事><

 

应系舟(上)

不论俗世多尘埃,逍遥谷中平缓流淌着的时光却仿佛从未被那场大战影响过似的,日头朝升夕落,鲜花四季开败,鱼虫鸟兽已更迭了一轮,仔细望去风景倒没有大的变化。

荆棘回到谷中的那天,恍惚间竟觉得那些动荡与不安、束缚与挣扎从来不曾存在过,它们只是存在于另一个不甚和平的梦境里,又或者逍遥谷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梦,宛若桃花源的美梦。

谷月轩待他也一如从前,不论是眼底的温度还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一切都没有改变,他本以为。

一日,他与谷月轩一道收拾旧物时,翻出一只藏得极好的小铁箱来,陈旧的鸟哨、同样灰扑扑的布老虎,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

荆棘反应过来:“你!你……留着?”

“嗯。”谷月轩深感怀念地拾起鸟哨,“这是我送给你的吧,没想到后来还是回到自己手中。”

“啧。”荆棘则因为回忆起更多事由,面色古怪。

 

那鸟哨,当它还是刚被涂上油、又黑又亮,被当作玩具交到小主人手里时,荆棘的个头约莫跟厅堂里的桌子一样高。

同样小小的、却逐渐显出瘦削高挑身形的谷月轩,那日又提出玩捉迷藏的想法。

荆棘下意识地跃跃欲试,转而觉得无趣般双手枕过后脑,撇嘴道:“每次都被你找到有什么意思。”

谷月轩正直地点点头:“不玩了。”

荆棘反而又被吸引回身:“为何?”

“这次若还被找到,你又要气得不吃晚饭,这样我于心有愧。”谷月轩体贴地道。他小时候性格更活泼些,还懂得激将对阿棘必定是屡试不爽。

“别小看人!嘁,开始吧!”

这次荆棘真的找到了万无一失的藏身之地,他起先屏住声息,竖着耳朵仔细辨别师兄的脚步声与廊中每个房门被次第开合的响动,心里乐得像有只山猴在打滚。那脚步越急,他越得意。

不过他不是能耐住性子的人,一直没被找到,他便开始觉得无趣,只是为着想看谷月轩彻底认输,而憋着死活不动弹。

时间啊,也就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他迷迷糊糊地靠着光滑的瓮壁打了个盹。梦里都是他师兄晕头转向瞎转悠,耷拉脑袋空丧气,恨不得活活笑醒。任谷月轩再聪明,也想不到他竟敢跳进还盛着水的后院大缸里去吧!

再一睁眼,头顶小小的圆形天空竟然变化成深蓝幕布,不知不觉缀满了繁星。

这个姿势,这番景色,亦是难得。他微张着嘴痴痴望着,想学师兄或者师父那样对月吟诗或是感慨生命一番。

突然小小的天空就被须发皆白的面孔占满了,放大到令人震惊的地步。

“哇!!!”荆棘惨叫一声,结巴道,“老、老头,不是,师父……”

无瑕子挥手欲打,恙道:“臭小子,还不快从水缸里给我出来!”

结果师兄弟二人一同被责骂了顿,耽误大半天时光不说,“居然跳进缸里去!”无瑕子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二徒弟的奇思妙想了,又瞪他一眼。

荆棘不服地顶嘴:“我练习憋气不行?”

无瑕子一弹他脑门:“水还不到你膝盖,你站着练什么练!”

“哼。”

“罚你今日刷缸三次才准去歇息。”

在整一个挨训的过程里,谷月轩微垂着头,一语未发。

平日里自己闯的小祸也不少,师父总是一副头疼无奈的样子不跟他发火,谷月轩更是永远护着他,这次却不知怎么的……荆棘忿忿地用脚尖踢地,冲口而出:“是他说要玩的!凭什么只罚我?”

谷月轩终于肯开金口:“是弟子的错,弟子甘愿受罚。”

“你们……唉罢了罢了,一起去洗!”

荆棘悻悻的跟着出去了,在刷缸的整一个途中,乃至拾掇完该去就寝了,谷月轩都没同他说一句话。

他气消得快,冷静下来之后回想,觉着方才挨训时,其实师兄咬着嘴唇,连肩膀都在细细地颤抖,状况挺不对的,一句“喂,你怎么了”堵在嗓子眼上上下下几个来回,偏生出不了口,最后跺脚回屋开始生新一轮闷气去了。

次日谷月轩上山打猎,无瑕子把荆棘叫到堂内,摇头叹气:“你这小子啊,昨日之事,万万不可再做了。轩儿在屋里找不到你,都快把谷里每个角落挖一遍了,要不是恰巧被为师堵着,指不定就要下山找了。为师还从来没见过他那般快急疯了的样子。”

荆棘不自觉低头,强自嘴硬:“说好只在院子里玩,瞎操什么心。”

再说谷月轩那头,待他干活归来,正巧看见荆棘不知为何从自己的房门里出去,他想打招呼,荆棘却赶在那之前,看都没看他一眼匆匆离去了。

他进门,看到床铺上摆着不久前自己赠给荆棘的鸟哨,还有更早的一只布老虎。阿棘明明很喜欢那只哨子的,他愣了片刻,用飞奔的速度追出去。

“阿棘!”

荆棘停下脚步,转头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你放在我床上的,我该怎么理解?”

“你不是还生气吗?”

“啊?”

“可恶……东西借你玩!别气了!”他有些凶巴巴地扯着嗓子,委实不容易地把话讲出来了,连脖子都红了一段。

谷月轩花了些时间来消化,当他意识到荆棘的意思是一种讨好意味的道歉,而不是赌气要划清界限时,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陷入了失笑的颤抖中去。

“有什么好笑。”荆棘奇怪地看着他。

谷月轩收了笑,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道:“我是生气。”说着就两手并用地掐住了荆棘的脸颊。

“啊!疼!生气就生气干嘛掐——”

谷月轩蓦地松开手,重新展露笑容,他的笑容甚至比以往荆棘见过的任何一个,更明亮好看。

“好了,原谅你了。”他说道。

 

谷月轩显然是也想起了这段往事,好笑地摇摇头:“阿棘小时候坦率得令人无法招架,现在却内敛许多。”

荆棘想白他一眼,这话听着可不像是什么夸奖。他道:“你倒是跟以前一样爱玩。”

谷月轩弯着嘴角看他:“是啊,还想再玩一次。”

“你认真的?!”

“但是每次都是我找,恐怕你也早腻味了。”

“……麻烦。”纵然这样评价着,荆棘还是象征性地闭上了眼睛,这样总行了吧。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脚步声,从小到大没耐性这点没变,刚想开口问说怎么你动都不动是不是耍我,就感觉到谷月轩用一只手掌覆上了他的眼睛。

再紧接着,熟稔的气息朝他倾倒,把他包围,他的嘴角被温热的唇瓣烙下了一个轻柔的亲吻。

他有点恍惚地想,怎么做个事都如此婆妈宛转,唯有这样想,才能抵抗心里不知道从何升起的酥麻。他偏了偏头,准确地用自己的唇衔住了对方的。

完全松开所有的抵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谷月轩曾经,并且一直这样地对待他,所以给了他彻底伤害他的权限。他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份迟来的愧疚。而当他也学着这样的松开自己,他觉得快要溺亡在散发着温和光亮的河流里。

当晚,他们顺理成章地睡在一起,盖着薄被纯聊天的那种躺,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那种睡。

已过三更。荆棘忍不住先开口:“不困?”

谷月轩似乎在思考什么很难抉择的问题,半天才嗯了一声。

荆棘咳了一声,语气干巴巴的:“睡便是了,我又不会做什么。”

谷月轩失笑,轻轻地道:“这应该是我的台词。”他的声音更缓和些,“我可能只是……没想到能有这样一天。”

喜极不睡也要有个限度,荆棘被他讲的有些燥,翻了身朝里作掩饰,道:“你不睡我睡了。”

在他身后,谷月轩又捱了一个时辰,终于还是没抵住困倦,他在陷入睡梦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安抚般地说服自己,已经不会了,今天已经不会再……

再回到那片黑黝黝的仿佛要吸人入万丈深渊的森林里去了。

 

他茫然地试着往前踏了一步,脚下枯叶作响,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明晰而刺耳。

荆棘立于三丈开外,打断他的话,果断地道:“你回去吧。”

明明相隔三丈,却似天堑鸿沟,无论如何跨不过去。只因这鸿沟,是荆棘亲手划下的。

“我想要的你果真都能给我?”荆棘的眼里似有讥讽,在谷月轩看来,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死心之后漠漠的悲切,“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他留给他一个决绝的不再回头的背影。

那梦里的场景是谷月轩第一次懂得将要失去珍贵事物的疼痛,可疼痛没有放过他,即使一切看似走上团圆的正轨,他纵然明白荆棘已经回到身边,曾给过他沉重打击的一笔往事仍在翻腾,像是想要证明他隐蔽在内心最深处,可笑的、不安分的担忧。    

昏沉地陷于梦中的谷月轩不知道,睡在身侧的人早已被他的些许动静惊醒了。荆棘本来还有点迷糊,黑暗里看不清神情,却能感觉到谷月轩的身体在因陷入他所不知道的痛苦微颤。他准备伸手叫醒他,直到——

“阿棘……回……”

哪怕梦话含糊不清声音又低,也足够荆棘在电光火石间理清了来龙去脉。

他在一刹那间手脚僵硬得无法动弹。

他突然明白过来前半夜谷月轩的犹豫和迟疑,他根本不是因为欣喜而不得入眠,他是怕被自己发现他的梦魇。

 

 

12 Sep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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