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你的钱包掉了(01-15)

同学,你钱包掉了

◇学园paro,忽略了年龄差,想看看如果大家都在一所学校会有怎样欢乐热闹的日常ww
◇涉及双花、双鬼、叶蓝、江周、喻黄等等><
◇有BUG请指出!抽打请温柔XD


01.

“哎同学,橡皮借一下。”

蓝河照做。

“同学,有尺子吗?”

蓝河把尺子递了过去。

“同学,有多余的笔吗?”

“……”被打扰得彻底无法专心听课的蓝河咬了咬牙,把整一只笔袋扔到左边同学的课桌上,

“对了同学……”

蓝河唰地转头,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烦躁,低声问道:“已经都给你了,你到底还想干吗?”

被质问的人无辜地眨了眨眼,同样小声地回答道:“想问问你名字,总是用同学来称呼多生分。”

本来就生分,谁跟你熟了?蓝河双眼紧盯黑板,作认真听讲样。

没有得到回应,那人又继续说下去:“我才刚来这个班,你们都知道我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呢,多不公平啊是吧。”

蓝河快要抓狂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安分守教养良好的普通学生,没想到就在今天被一个转学生搞的焦头烂额。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黑板,那上面还留着转学生早晨自我介绍时写下的名字:叶修。那时候自己在干吗?好像在认真地为这个新同学的到来鼓掌。

因为听说这个转学生曾经是个中考状元,而对于他这样的普通学生来说,面对成绩顶尖呱呱叫的学霸们总还是怀有一种模糊的憧憬的。

但是现在他非常想要推翻之前所有的憧憬,呸,他最讨厌这种上课骚扰别人的家伙了,仗着自己学习厉害干扰别人有意思嘛?

就在他闭口不言暗自腹诽的时间里,叶修可没有停过嘴,这会儿正用惆怅的语气道:“这个班真是不太友好啊……早上自我介绍的时候被一个不懂礼貌的小孩突然问了一大串叽里呱啦听都听不清的问题也就算了,现在又遭人排斥……”

这家伙怎么好意思称呼同龄人叫“小孩”……虽然这么想,但大概是因为叶修语气里的落寞听起来太真实了,打定主意不理睬的蓝河还是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新邻桌。

这时叶修口中不懂礼貌的小孩正好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了,并尝试用多种角度分析一个明明很简洁的填空题。

老师很汗颜,大概也很后悔自己点了这位同学的名字,尴尬地咳了两声:“好的黄少天同学,请把发言的机会也留给其他人一下……你先请坐吧……”

名叫黄少天的少年洋洋得意地坐下了,转身就去跟旁边的同学邀功炫耀:“我答得怎么样?”

那位旁边的同学大概是习惯了,一点不像被烦扰的样子,反而笑得很温文:“少天答得很好,给我提供了新思路。”

再把镜头转回靠窗的某个角落,蓝河在心里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课本翻到了第一页递给叶修看:“我叫蓝河,喏,是这两个字。”

叶修仔细打量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来,评价道:“蓝河,很不错的名字。”

蓝河莫名觉得有些脸热,他想,其实自己也许还是能跟新同学搞好关系的。




——才怪!!!

第二天他就觉得跟叶修友好相处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哎小蓝啊,我作业没做呢,你记名册上帮我勾掉就是了。”也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去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叶修从到学校开始就一直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身为英语课代表的蓝河严肃拒绝:“不行,你要么现在赶紧补做一下。”还有,我跟你很熟吗,不要随意改动别人名字好吗?后一句话他忍了忍没说出口。

叶修还保持着趴伏在课桌上的姿势,摆摆手:“勾掉吧,我们俩什么交情。”

蓝河刚要说话,身侧传来一声提醒:“请让让。”

原来是卫生委员王杰希提着拖把经过了。

等把人让过去,蓝河继续面对叶修,一板一眼道:“才认识一天,我不记得跟你有什么交情。”他心里可明白的很,跟这种人谈交情,谈了一次就会源源不断。

他满以为叶修还要胡扯蛮缠,也打起精神准备应对,没想到的是对方突然不说话了,开始从书包里掏啊掏的。他疑惑地挑了挑眉,心想原来这家伙是做了作业啊,故意耍自己玩?

但叶修不愧是一举一动都能出人意表的人物,掏了半天掏出一只橘子递过来:“请你吃。”

蓝河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接,就听到那个不要脸的人悠悠然道:“吃了它,我们就有交情了。”

“#%%……*&……!!”


结果这一天直到放学回家蓝河都没能缓过劲来。

他跟关系挺好但不同班的梁易春同路回家,一路上都在忍不住抱怨:“我原来以为他是个大神级的人物,也许是个认真上进的乖宝宝类型……没想到……简直……”他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

这位好友梁易春,平时是个惜字如金、看上去甚至沉默寡言的人,但在好友面前倒是无甚顾忌,当下沉思了一会:“实在相处不来就申请换个座位?”

蓝河刚要说话,这时候身后一阵车铃声,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整个人已经被好友扯了一把。

梁易春那一把拽得很用力,几乎是用搂抱的姿势扶着蓝河,低头问道:“没事吧?”

被问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与好友恢复正常距离:“没事没事。”

而那辆掠起清风骑过的自行车此刻斜斜地停在他们身前。叶修骑在上面,歪着脑袋回头笑道:“呦,课代表,在讨论我啊?”

还没等别人说话,他一手扶着车龙头,一手摸摸下巴感慨道:“其实我在以前的学校就是风云人物,但没想到这一挪窝还是逃不过被关注的命运,人太受欢迎也不好啊。”

02.

在蓝河心里,所谓真正的大神级好学生,其实大概是像周泽楷那样的——成绩拔尖,低调安分。

上天有时果然是很不公平的,赐予了他聪明的头脑,又还有一张足够让全校女生都为之疯狂的脸蛋。

但幸好,周泽楷同学完全没有身为校草的自觉,他只是一个八竿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无口少年。

还幸好,他身边有一个江波涛,完美充当了全职翻译的伟大角色。

有时候黄少天来找他们一起去打篮球,一身飒爽地抱着个球:“快,走起走起!正好后两节是自修,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今天我势必要跟你一决高下!”

周泽楷思考了一会,坚定又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哈?”

“不行。”还是这两个字儿,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解释了。

黄少天有点生气:“怎么就不行了?你是怕了还是怕了还是怕了啊?上次不是说好有机会还要一起打球的么,临时变卦算怎么回事。”

这时候江波涛就会从一旁劝解:“黄少,你冷静一下。小周不是不想去,他等下要参加竞赛培训。”

那边气消的很快,少年一拍后脑:“嘿,我给忘了。那行吧,改天再约你!不过下次可没有借口再说不去了啊。”

这回周泽楷点了点头,自己回答道:“嗯。”




江波涛跟周泽楷,那是已经认识很久的好友。两个人熟悉到什么程度呢?举个例子来说的话,就是当他们食堂打饭的时候,江波涛每次都会很自然地在打完自己那份之后,探着头跟阿姨说:“麻烦给后面这位同学打一样的菜。”

自从很久以前,见识了几次周泽楷自己点菜时很慢……很慢……仔细斟酌半天选不好,导致后面排队的人开始不满的状况后,两个人的打饭程序就慢慢变成了现在这样。

有一次黄少天碰巧在隔壁窗口打饭,好奇地来问:“你帮他也点了跟你一样的菜,万一他不爱吃怎么办?”

江波涛无奈地悄悄告诉他:“所以我每次自己点的都是他爱吃的菜。”

一如既往平淡无常的校园生活中,偶尔也会有突发状况。

江波涛还记得上个学期的某个夜晚,楚云秀在QQ上神秘兮兮地敲他,给他发送了一个网址,原来是学校论坛里搞的一个校草投票。

同时有好几位候选人都紧咬着票数互不相让,这其中就有一个周泽楷的名字。

江波涛大致地浏览了一下投票规则等等等等,然后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他觉得很镇定,因为他从很多年前就已经掌握了帮周泽楷刷票的经验。



这样一一细数下来,江波涛为小周做的事还真不少,不过偶尔也有倒过来的情况。周泽楷虽然腼腆少语,但在关键时刻,那是绝对不拖沓含糊的,身手敏捷动作精准这些词可以毫不大意地全往他身上扔。

今年年初的时候下过一场很大的雪,在校园里也积了很厚一层。午休的时候,高年级的无聊学长们全部聚在二楼的走廊上,把收集来的雪团往下砸,还比赛着谁扔的准扔的远。

上面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可苦了正好经过楼下的某些人。

江波涛本来也差点中招——要不是周泽楷总及时地拉他避开的话。总是很沉默的少年往二楼看了看,又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突然伸手从树叶上揉下一个雪团,然后嗖地斜斜往上掷去。

上面的人完全没想到这回击真的能飞得上来,猝不及防下被砸个正着,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扔了更多的雪球下来。

可惜江波涛早就拉着周泽楷跑远了。

另一位刚好经过的同学就没这么幸运了,脑门上刚被砸了一下,下一秒脖子后面也是一凉,雪水顺着后领滑进去,激起后背一阵凉意。

这位长得很清秀的同学捂着额头抬起头来,愤怒地骂道:“靠!哪个混蛋扔的!”

03.

就连好好走着路也能被雪球连击,张佳乐是个总会莫名其妙倒霉的人,他自己也深深明白这点,命运之神赐予的幸运E果然是不可违抗啊。

就这样带着一肚子火回到了自己班级所在的楼层,但是在经过隔壁班门口的时候,刚好撞上走出来的孙哲平,对方仔细打量了他两眼,伸手捏了捏他下巴:“高兴点。”

张佳乐深呼吸了两口,感觉的确平静了一些,意识到自己被当作小鬼对待了,便嘴硬道:“我又没有不高兴。”

正好铃声响了,孙哲平也不跟他瞎扯,摆摆手转身回班了。剩下他还站在原地,略微怨念地想:不愧是幸运E,难得有个这么对胃口的朋友,居然不同班。

你说上课要能传传纸条、互相抛抛媚眼多好。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回自己班了,偏巧不巧座位在喻文州后面,每天忍受着前座跟前座的邻座你来我往,真是……烦不甚烦!




没几天就到了张佳乐生日前夕,他特意一直等到了零点,接到了所有祝福短信和骚扰电话,该回复的回复,该调侃的都一顿笑骂,最后才一头倒在了柔软的枕头上。

没有来自孙哲平的短信。

这个其实是在意料之中,对方是怎样的人他最清楚,不拘小节到恐怕不会费心去记人生日。

人与人亲近也不是为了让对方非得记住你生日然后腻腻歪歪地送礼物,大老爷们应该豁达些,张佳乐撇撇嘴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为什么……总觉得清楚记得对方生日星座血型的自己好像哪里输掉了……

躺在床上很快有了睡意,正迷迷糊糊地要坠入梦乡,突然感觉听到了振动声,他顿时精神一振、不辞辛苦地爬起来去捞手机。

幽幽白光映照着他失望的脸色,屏幕上只是一条很短的游戏提示:黄金矿工想你了,提醒你该来玩一玩了。

少年翻了个白眼,重重地揿下了关机键。

第二天他特别直接地跑去告诉孙哲平自己生日的事,对方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是今天?那生日快乐。”

张佳乐怨念地冲他伸手:“礼物拿来。”

孙哲平挑挑眉:“你冲每个人都这么撒娇?”

张佳乐一脸“你能拿我怎样”的神气:“就冲你。”

这回他的好友不说话了,低头盯着手里还没打开的罐装可乐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也顺着视线去看可乐罐,鬼使神差地又接了一句:“你要是拿易拉罐环送给我……我就拿拖把糊你一脸。”

孙哲平总算抬头了,似笑非笑地道:“你想要什么?”

下一节课的老师已经走进教室了,张佳乐也玩够了,伸了个懒腰摇摇头:“算了,开玩笑而已,我要是说我要蛋糕你还能凭空变出来?”

他满以为一年一度的生日就要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如果不是下午的时候孙哲平真的提了只蛋糕来找他的话。

他有点点目瞪口呆:“哪来的?”

“买的。”

“我是说……中午也禁止离校的啊?”

“翻墙走的。”

“……”

“生日快乐。”

“……”张佳乐觉得自己中了大招。

后来他才听说,孙哲平翻墙溜出学校的事被他们班主任知道了,也不知道最后是罚扫一星期教室还是写检讨。

放学回家的时候他挺愧疚,跟着孙哲平去取自行车的一路都纠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脑门上突然被不轻不重的弹了下,“你干吗?”猝不及防被袭击的人下意识抬头怒目相视。

孙哲平抱臂看他,原封不动地把问句抛还给他:“你干吗?”

“我……这不是害你被老班传唤了么。”张佳乐失落地塌着肩膀。

孙哲平自己倒是不在意,耸耸肩道:“那又怎样?”他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有力,“我乐意。”04.

21:16  21:15  比赛结束。

张佳乐呼出一口气,终于露出放松下来的灿烂笑容,他转身举起没握拍的那只手,而他的搭档也走近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他们击掌,清脆的响声落下,正式把这场以正式规格打完的男双练习赛拉下帷幕。

网对面的两个人也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摇头叹息:“总感觉你们磨合得越来越好了,应付起来很吃力啊。”

张佳乐看了一眼孙哲平,对方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反应,所以只好由他来作谦虚状:“哪里哪里,还有很多要改进的地方。”

等到两位高年级的前辈走远了,他才不再抑制嘴角的笑意,用手肘撞了撞自己的搭档:“其实我也觉得我们越来越厉害了,我现在对下星期的预选赛超级有信心,”

孙哲平漂亮地转了下拍子,不紧不慢地调侃道:“不是说很多地方要改进?”

张佳乐忍不住笑起来,眼睛亮亮的:“你就不能让我先提前憧憬一下胜利?当初是谁说我们要……”

“拿冠军。”平稳的声音替他接上了后半句,孙哲平也从来不是一个会掩饰野心的人。

胜利总是属于他们的。




让我们把时间线稍微往回拉一点,拉到张佳乐和孙哲平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一年级新生刚入学,荣耀高校的羽毛球队传统很好,去年的锦标赛里还包揽了男子团体、男单、女单三项金牌,于是今后的目标也更加拔高了。许许多多有天赋的人都被校队召集起来,在第一次大强度训练结束以后,孙哲平找到了张佳乐,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意图。

“你技术不错,要不要跟我试一试组合?”

张佳乐有点惊讶,他对孙哲平的第一印象是,这人还挺拽啊?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欣然同意了,他们成了队里最早开始组合练习双打的。

不是临时搭档,而是渐渐成为了固定组合。

孙哲平是左手将,以前跟别人搭档有时在结合部接球的问题上遇到麻烦,让球与抢球造成的失误不可能完全避免。要找一个意识好、默契佳,几乎在一个水平线上的搭档谈何容易?

不过跟张佳乐搭档练习了几次以后,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拣到宝了,他们一个将凶狠的风格发挥到极致,一个在机动灵活的战术变化上颇有心得,更别说都是永远把进攻放在首位的快节奏球员,配合起来十分舒畅。

单双打的技术要求差太多,两个人都把重心放在双打上,自然也是奔着全国锦标赛的男双冠军去的。换言之,他们连目标和梦想都是重叠的。

就算撇开羽毛球不谈,张佳乐本身也是个活泼又讨人喜欢的家伙,孙哲平想。他有点模糊的预感,这或许是个很个发展潜力的组合。

夏末秋初的清爽季节里,他们的关系随着训练磨合的顺利进展有点儿突飞猛进的意思。

在一个训练完又累又饥肠辘辘的下午,两个人一起不辞辛苦地跑去吃麻辣烫,之后又跑去运河旁边吹风。两个人都无甚顾忌地直接坐在了草地上,面前时波光粼粼的河面,身后偶尔几声车铃。

阳光轻轻柔柔地倾洒着,风里有不知名野花的甜香。

那些城市里的喧嚣烦扰好像都离得很远。

张佳乐兴致上来了,便把初中的趣事拿出来跟搭档分享,谁知说着说着反倒牵扯出一点伤心事。他扁扁嘴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以前练双打时也参加比赛,但不知道是搭档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总是差那么一点,永远拿不了冠军……”声音里有不解有泄气。

孙哲平站起身来,伸手做出要拉他的姿势:“走吧。”

张佳乐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了一句走去哪里。

他的搭档勾了勾嘴角,分明用的是平平淡淡的语气,可是张佳乐能从里面听出冲天的傲气。

孙哲平说:“带你拿冠军去。”

张佳乐后来想,那时候自己如果能再帅气一点就好了,比如很不屑地回敬一句“要去也是我带你去好吗”,可惜当时的他傻傻地张着嘴,那些晚来了几年的委屈和乱七八糟的感动化作了一股股暖流,他只能任由它们在身体激荡着。

他把手递给了孙哲平,同时觉得自己仿佛交递了所有的信任。

 

05.

张佳乐如果不小心点了不爱吃的菜,他会直接扔进孙哲平的盘子里。过不了多久,又会咬咬筷子再扔一块肥肉过去。

黄少天如果碰到不爱吃的菜,他就瞪着餐盘不停自言自语应该丢掉它的100种理由,这时喻文州会悠悠地插一句话,只是叫他的名字而已:“少天。”刚才还在碎碎念的人立马消停了,乖乖地把被自己数落得一无是处的菜送进嘴里。

叶修好像没有不爱吃的菜,他有时状似随意地动动筷子,却以蓝河无法反应的速度抢走对方盘里的菜。话说,他们什么时候熟到一起吃饭了呢?

江波涛和周泽楷安静地各吃各的,但如果周泽楷稍微停顿了一下动作,江波涛也会停下来,问道:“怎么了?难吃?”周泽楷摇摇头,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 好吃。”顺带一提附近有很多女生都在探头想看看他说好吃的是啥菜。

以上是分布在某一天中午食堂各个角落的情况。

李轩一股脑地给吴羽策转述完,又若有所思地在桌前转起了笔。

吴羽策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轩表情无辜:“都是李迅那小子非要来跟我炫耀他的情报收集能力。”

“无聊。”这是吴羽策简短的评价。

对了,说起李轩跟吴羽策,他们两个是住校的,又同一寝室,关系比起一般同学自然来的亲近些。个性并不相近的两个人却很好地保持着和谐的关系,像这样干着不同事情的夜晚也不乏随时兴起展开的短对话。

等李轩把作业搞定的时候,吴羽策已经坐到床上去专注研究小说了。他摸了摸肚皮,扬声道:“阿策,肚子饿了。”

被叫唤的人平静地从书里抬起视线:“我们的物理距离不超过3米,你非要用这么大的声音嘛?”

李轩充耳不闻,只是坚持宣告着:“饿了。”

这回吴羽策两眼盯着书,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了,随口道:“喝点水。”

李轩感觉没有受到重视,只好站起身来自己往门外走。身后却传来疑问声:“你去哪里?”

“去找黄少搜刮零食。”

“你怎么知道他有?”

李轩一只手都放在门把上面了,闻言回头短促地笑了一下:“喻文州肯定帮他备着。”

他这一去,就去了足足有十几分钟,等到他再次回来时,第一句说的话是个带着调侃意味的疑问句:“我都走那么久了,阿策你的书怎么还停在那一页?”

吴羽策迅速把书往后翻了好几页,语气丝毫听不出端倪:“我喜欢复习之前的内容。”

李轩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反而颇有兴味地道:“我刚才听到方锐和林敬言他们寝室超级诡异的对话。”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复述:

『“这天气热的不正常啊,为啥没有空调用?”

“心静自然凉。”

“我的心正在燃烧。”

“我去把风扇再开大一点?”

“算了,没关系,我们可以假装现在开着空调。”

“这个……好吧。”

“老林,现在开了几度?”

“26。”

“往下两度!”

“学校规定最低只能26度。”

“……老林,你真是不可爱。”』

李轩模仿着两个人的语调说完,却发现吴羽策一脸诡异地望着自己,不由问道:“怎么了?”问完就明白过来,赶紧接了一句:“是他们自己把房门开着我才‘不慎’听到啊。”他一脸“阿策你要相信我”的诚恳表情。

“你看……我还顺便把你的份也带回来了。”他又再次拐回零食的话题,邀功般把一包虾条扔到室友怀里。

吴羽策似笑非笑地看他:“我有说过我要?”

李轩笑着叹了口气:“好吧,是我非要给你的,行了吧?”他想阿策平时都挺正常的,为啥有些时候就特别傲娇呢?

 

06.

同一个晚上,同一层寝室楼,江波涛跟周泽楷的房间里正响着吹风机调至最大档发出的嗡嗡声。

周泽楷刚洗完澡,正一手举着吹风机,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桌上的一本竞赛习题。他拿着吹风机的手动也不动,也不拨弄头发,完全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像座雕像一样。

江波涛看了一会,终于觉得看不下去了,他走了两步接过对方手上的小机器,又看了眼被滴了几滴水珠的习题册。

“小周,到床这边来。”

被叫到名字的高个儿男生这时才从密密麻麻的习题里回过神来,转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室友,然后就如同此前无数次做过的一样,顺从地“哦”了一声。

吹风机的插头换了一个地方插,两个人也挪了位置,周泽楷坐在床角,江波涛站在他身后。

低沉的嗡嗡声再次响了起来,江波涛认真又专注地帮室友吹着头发,不知道充盈在鼻端的沐浴液清香是否有宁神作用,总觉得内心沉静平和得一塌糊涂。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手势太过轻柔了,手下的那颗脑袋渐渐有了往下低垂的趋势。

一贯好脾气的人无奈地揉了揉手下还剩一点点潮湿的头发:“小周,等下再睡。”

过了一会儿有迷迷糊糊的声音勉强传来,含混得听不清究竟是不是一个“嗯”字。

江波涛就再次无奈了,他发现自己自从认识周泽楷以来,每天都有许许多多无奈的机会。而这种越来越熟悉的感情里,其实还包含着一种颇感好笑的意味。

——就像他们刚认识那时一样。

那时住校生刚被两两分配了宿舍,江波涛先到的宿舍,在他把自己的行李一一归置好时,他已经琢磨了好几个适合攀谈的话题。

他总是知道如何与人交好的。

可惜新室友完全超乎他的想象——在许多方面。譬如这家伙居然长得这么好看?这家伙成绩好厉害?还有最重要的:这家伙怎么这么不爱讲话?!

只用“嗯”、“哦”,或者其他简短的两字词来回答所有问题是想怎样啊?那时候的江波涛还没有把读心技能修炼成功,面对无口的同伴,一向淡定的人只能深感挫折郁闷。

只有一方的主动显然无法让谈话顺利地进展下去,在相处了好几天之后,江波涛托着下巴在上课时作出结论,大概周泽楷是真的不擅交流吧。也不是故作高贵冷艳,因为面对其他同学时周泽楷也是一个样子,沉默内敛,丝毫没有要融入集体的意向。

如果只是同班同学,那倒也不需要进一步发展关系了。

可偏偏还是室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室友。

江波涛难得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身边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而一抬头,正站在讲台上略显拘束的男生不是自己的室友又是谁。

说起来周泽楷还算一个班委,新学期刚开始,自然而然的让成绩最好的同学担任了学习委员,而这位学习委员十分不负众望,在最近的小考里也以压倒性的优势稳稳摘下年级第一高分。

此时班主任正是想让周泽楷跟大家分享一点学习经验。

外表颇佳的少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吐出了十分清晰的三个字:“要努力。”

同学们已经逐渐开始习惯他的答话方式了,可怜的班主任却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下文,等了几十秒,直到周泽楷都忍不住用无辜的眼神望向她了,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嘴角抽了抽:“你可以讲一下具体的努力方式。”

这一回少年答得比较快:“练习。”

班主任老师又等了一会,都快产生泪奔的冲动了,尴尬地自己给自己圆场:“哈……那周泽楷同学肯定自己做了非常多的练习对吧?”

“嗯。”

“……好的。”老师终于绝望地放弃了,大手一挥,“你先回座位吧。”

被赦免的男生稍稍鞠了下躬,仍然是以略显局促的动作走下了讲台。

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的江波涛,却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露出兴趣缺缺的神情,反而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那天中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打响以后,已经初步建立了友谊的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了教室。

江波涛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靠窗户的方向,正好看见周泽楷垂下眼默默地整理文具。

接下来的举动究竟出于什么心情已经无从考证,他婉拒了本来一起行动的同学的邀请,又故意放慢动作,等到教室里只剩他跟周泽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了。

友善的举动出自本能,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一个简单邀约的意义,也没有妄想以此消除两人间多少距离。

他听到自己用十分平稳的声音问:“一起去吃饭吗?”

 

07.

暂且不提江波涛如何把读心技能修炼至了满点,那些被省略的过程大概早已被当事人当作了独享的珍宝。不管怎样,他早已可以凭借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准确捕获室友的意图。

言语有时候也变得次要了呢。

不过对有些人好像不是这样——你看一到下课时间就跑到班级门口去的张佳乐,可不就正叽里呱啦好象有说不完的话要倾倒给隔壁班的孙哲平么?

张佳乐正忙着把积攒下来一大堆好玩的事都告诉搭档,讲着讲着自己都快乐不可支了,孙哲平倚着门,一手插在口袋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听得认真。

如此美好温馨的场景,偏偏有人要捣乱。

正襟危坐的蓝河瞥了一眼故意在教室门口来回溜达的叶修,摇摇头,又继续埋头思索一道数学作业的附加题。

他觉得自己下辈子都理解不了叶修的脑回路了,就像他也不能理解班里有几个同学为什么总是要卡着早自修铃声踏进教室一样。

他笔下飞快的演算着,逐渐进入了做题的忘我境界,以至于连张佳乐风一般经过自己座位时骂了什么都没听见。

等到叶修不知从哪里溜了一圈优哉游哉地回来时,他手边的草稿纸上列着密密麻麻的等式,可作业本上那道题下还是一片空白,显然是还没有找到解法。

蓝河拿着水笔的手顿住了,因为察觉到了来自左边的灼热目光。但是他还是努力假装在认真做题,说实话不太想跟叶修说话,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变成自己吃亏的状况。

蓝河皱着眉严肃地思考着,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定不下神。他对叶修,那感情就相当复杂了,一部分当然是震惊,他觉得自己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么……那啥的人。另一部分呢,还是有敬佩的,毕竟人家是随便心算一下就解出超级高深题目的学霸。嗯,很另类的学霸。

但他不去跟叶修讲话,不代表叶修不会主动讲话呀。

学霸开始进行每天的必备课业——骚扰……不对,关怀邻座同学。今天的关怀是从慵懒的点评开始的:“小伙子功力不行啊,我想想……从我出教室前你就开始解这道题了。”

的确有点丢脸……蓝河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作业给我看看。”叶修勾了勾手指。

“干吗?”蓝河的第一反应却是把作业本护得更紧了一些,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邻座。

叶修笑:“你胆子怎么那么小?”一边说一边劈手夺过了那本薄薄的本子。

蓝河简直欲哭无泪,胆子小?明明是您老人家太不按常理出牌啊!吃饭时抢菜,上课时抢文具,现在又抢本子!抢别人的东西真的有这么好玩吗?

另一边,叶修飞快地扫完题目,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桌面,道:“有点意思。”随即拿起之前抢来的蓝河的笔开始刷刷地写,草稿直接留在作业本上。

半分钟以后那本作业被拍回了它主人的桌上,内心很凌乱的少年这才回神,呃……这是在帮他做题目?他拿起本子仔细看,顺着草稿的思路想了一遍,又想了一遍,终于豁然开朗,不得不承认叶修实在太有另辟蹊径的天赋。一句赞叹脱口而出:“真厉害,大神啊!”

叶修道:“大神?这称呼挺新鲜,我喜欢。”

“……您老还要脸吗?”

“呵呵,你要就够了。”

调侃归调侃,感激还是不可以少,蓝河认真地说了声谢谢。哪知叶修极为潇洒地抬了下手:“客气啥,特许你以后来问题目。”

“我干吗要问你……”拿到特许的人小声嘀咕,这人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而且赤裸裸地在鄙视他的智商。

“哥是巴黎欧莱雅,你值得拥有。”叶修随口胡说。

这都啥乱七八糟的,蓝河听完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然他很快又努力绷紧了脸,但仍然掩不住眼底的笑意。

折腾了这么一出以后气氛颇为轻松,他琢磨着今天的谈话好像还算顺利,眼看叶修还面对着自己,似乎没有结束聊天的意思,他也就努力地找了个话题:“你知道隔壁班前阵子也有个转学生吗,叫韩文清,长得有点凶,这学期转学生还真多。”

“那家伙啊……”叶修沉吟了一下。

蓝河敏感地察觉到什么,惊讶道:“你们认识?”

“老熟人了。”

跟叶修比起来,韩文清的个人气场就很厉害了,因此转学来以后已经引发了各种讨论,民间自发的地下情(ba)报(gua)组织给出的转学理由也五花八门。蓝河一时好奇心上来,接连问了两句,他没注意到自己从未朝叶修丢出过这么多这么长串的问题。

叶修挺不配合,敷衍着敷衍着硬是到了上课也再没说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蓝河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师,不死心地磨道:“最后一个问题。”

叶修闻言放下托着下巴的手,一瞬不眨地盯着他。后者眼睛一亮,正要把那最后一个问题问出来,就见叶修居然邪笑了一下,继而悠悠地点了头:“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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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赠真相两则:为啥班里有几个同学总是要卡着早自修铃声踏进教室呢?】

喻黄的场合:

早上一般都是喻文州叫黄少天起床的,而黄少天从来不会在第一次被叫的时候就乖乖起来。

喻文州只好先把自己收拾妥当,再坐到黄少天床边去。最新研究出来的叫早方法是戳脸。

还在做美梦的人会不舒服地挣两下,拖长声音叽叽咕咕地低声哀求:“再睡一小会……一小会……绝对只是一小会……好的好的就起了……你看我在换衣服……”

喻文州不为所动,又戳了戳那张很好看的睡脸。

下一秒黄少天就会把喻文州的整条手臂抱住,然后继续沉沉睡着,还要无意识地用脸蹭蹭衣袖。

通常这个时候,班长大人都会看一眼时间,然后想,再让少天睡5分钟应该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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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鬼的场合:

李轩习惯很好,每天都能按时起床。而等他风风火火地打点好一切,他那位室友八成才刚刚从床上坐起来。

他习惯性地就喊:“阿策,要迟到了,你快一点!”

对了,吴羽策是有点起床气的,听到这句话就会像被打开开关一样,顺手抄起一个枕头扔过去。

李轩接住:“别闹。”

吴羽策眼神阴沉地下床,狠狠地坐到李轩床上,把那只枕头也扔过去。

李轩手忙脚乱地接住,威胁道:“再闹,再闹没有早饭吃。”

这句话也是开关,吴羽策停下正弯腰想把拖鞋也扔飞的举动,并且瞬间收敛了戾气,茫然地望向他,还带着点没睡够的委屈。

李轩这才走过去,把枕头一边一个放好,顺手把室友睡乱的头发揉的更乱一点,觉得顿时解气了。

工作还没有结束,以他的经验,至少还要跟阿策讲好一会话才能真正让人清醒过来。

 

08.

……爱过?这到底几个意思?叶修又怎么会和韩文清认识呢?

蓝河胡思乱想着拿自动铅笔戳着稿纸,觉得自己好像能脑补出一场情节完整的犯罪电影来,他犹豫着要不要等下课再问问叶修。一节课的恍惚走神里,他唯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关注点似乎和初衷有所偏离,明明一开始是想打探韩文清的来历,现在却变成了好奇那两个人的关系。

好奇跟在意,有时候只有微妙的一线之隔而已。

不过下课的短短十分钟里他没有询问的机会——教室后头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吵嚷起来了,全都在向喻文州报名要参加周末的班级组团K歌活动。

这种聚会叶修怎么会错过呢,他拽着蓝河也去凑热闹,还不忘回头感叹道:“没想到班长这么有娱乐精神。”

这时的蓝河终于把犯罪电影暂且抛之脑后了,他摇摇头道出真相:“我觉得八成是黄少想去玩。”

双休日有人要上补习班,有人要跟家里人出行,统计之后大概有一半的人是能去的。

于是周六下午,这一半的人跑去了市中心一家KTV准备大干一场。    

首先是众男生纷纷鬼哭狼嚎地要求要跟校花苏沐橙对唱情歌,就差没喊“女神请看这边”了,正当他们闹哄哄乱成一团时,楚云秀已经突破重围点好了歌,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了两只麦克风。

楚云秀落落大方地揽过苏沐橙的肩,递过其中一只麦,两人相视一笑,又同时将视线转到大屏幕上,把一首《小酒窝》演绎的那叫一个婉转动人。

众男生又开始鼓掌吹口哨,李迅最激动,啪啦啪啦地拍着手摇铃制造噪音:“求两位女神合唱《嗨歌》!”话刚说完就被一群人按着脑袋跟桌面亲密接触去了。   

黄少天瞄准这个内乱的机会,爆发手速连点了十几首歌,顺带抄起一只麦克风得意地大笑:“既然你们都这么客气接下来就由本麦霸来为你们展现一下实力哈哈哈哈哈都竖起耳朵来听啊我可是连RAP部分都不会跳过的男人!”

他如愿以偿地收获了一堆嘘声。

唯一没有参与到喝倒彩行列里面的是蓝河,他好奇地研究着桌上一个骰盅和五个骰子:“这个怎么玩?”他以为自己声音够小了,小到足以淹没在那头黄少兴高采烈气冠群雄的歌声里。只是没想到,在这样嘈杂纷乱的大环境里,还是有人在留心听他的话。

叶修鄙视地斜了他一眼,扬声以确保他能听见:“这都不会?角落去,哥教你。”

男多女少的情况下,整个大包厢里总是充斥着大声的呼号,有时还会飘荡过猥琐会意的笑声。

虽然大家都有想要露一手的心思,但表面上还是要客气地说着“你来你来”。喻文州是班长,又是活动组织者,这种时候肯定是被推上风口浪尖的首选。班长大人坦荡地承认自己不太会唱歌,所以只唱一首旋律简单的。

那首《宝贝》的歌词是这样的:

『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媚眼
    让你喜欢这世界
    哗啦啦啦啦啦
    我的宝贝
    整个时候有个人陪
    哎呀呀呀呀呀
    我的宝贝
    让你知道你最美  』 

他唱的很舒缓,也很好听。而在这两三分钟的过程里,平时聒噪不堪的黄少天反常地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喻文州唱完才跳起来接下去唱了自己的得意之作。

黄少天的得意之作都是很吵闹的歌,老萧的歌啦,五月天的歌啦,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恋爱ING》。边唱边跳居然还很有那种小明星的范儿,大概乐观活泼的少年真的是天生适合这首歌,他甚至按自己的步调处理了一些俏皮的转音,效果棒的没话说。

喻文州笑着顺手拿起摇铃摇了下。

唱的兴起的少年连续几发之后被群起而攻之,麦克风也被抢走了,这会儿又磨到点唱机那儿去研究歌单了。一圈轮下来,大家几乎都唱到过歌,不过难免还是有漏网之鱼。喻文州微笑着问吴羽策:“你要唱什么?我让少天帮你点。”

这边的动静很快被放大,张佳乐也停下正在唱的歌,感兴趣地凑过来:“怎么说怎么说,我还没听过吴羽策唱歌。”

李迅适时地吹了声口哨。

一下子整个包厢的目光都集中在吴羽策这边。

正主还没说话,李轩先坐直了身体,笑道:“你们干吗?阿策前两天还口腔溃疡呢,这可是正当理由啊。”

张佳乐适时地嘲笑了他的老母鸡架势:“前两天?我怎么记得上星期我们说要去吃烧烤时你就用过这个理由了?”

李轩挑眉:“不带这样打击报复的啊,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因为我之前说这是班级内部活动不宜带外班人玩嘛。”其实那只是句玩笑,他怎么知道张佳乐居然信以为真了。

他的反击收效甚微,总之大家都开始集体要求吴羽策献歌一首了。

李轩还要再说什么,肩膀突然被推了一下,身边的人站起来,超级坦然地接过一只麦克风。

吴羽策低下头,正好迎上李轩上抬的目光,两个人视线相交,他翘翘嘴角问道:“你不想听我唱?”

“……”李轩缴械投降了,心想自己之前到底是为了个啥,还不是担心你不愿意唱么。

大家决定从这轮开始玩点刺激的,歌单搞乱了顺序随机播放,麦克风依次顺传,下一首不管是啥都要不怕丢脸的上!

成为第一个实验者的吴羽策无所谓地耸耸肩,表现得轻松又自在,他的运气也实在不错,在黄少天点了一堆乱七八糟歌的情况下,他轮到的是一首很正常的《小情歌》。

旋律响起,他一开口,大家都有点呆掉了。

张佳乐小声跟李轩说:“靠,难怪你不让他唱,感情是想私藏啊!”

李轩没空回答,他自己也整一个处于被打开了新世界的状态。他以前没听过吴羽策唱歌,不知道自己的室友原来在这方面很有特长。

吴羽策扬高了音调,声音变得不像平时说话的样子了,而是一种很美妙动听的中性音,简直跟原唱似的,乍一听都分不清是男生还是女生在唱。

李轩说不清这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  你知道 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 

他觉得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听不见身边大家的各种讨论,只听到那首最最通俗烂大街的歌、那首早就听腻了平时都不稀罕点的歌,此时却仿佛带着魔力般展现了它所有蛊惑人的本领。

『  受不了 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 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 

他又想,现在的吴羽策跟平时很不同,平时那个人其实认真又固执,会惹人发笑的傲娇,也会偶尔展现毒舌的吐槽功力。

『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
    我也不会奔跑  逃不了 最後谁也都苍老  』

但是唱起歌来就好像打开了什么气场,把周围所有景物都渲染成了安静温柔的样子。又或者这只是歌本身的力量?李轩也分不清楚。

包厢里的光线昏暗,各种颜色的光点错落着投射在屏幕和地板上,吴羽策唱着唱着转过头来,似乎是不经意地扫视了大家一圈,又似乎在某一个位置将目光停留的久一些。

『  写下我 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 

李轩突然觉得张佳乐的话很有道理,私藏是个不错的建议。

趁着间奏的时候,吴羽策甩了甩手,然后扬起下巴一脸傲然地指挥道:“你们不是想听《嗨歌》?去点,顶上来。”

不知是谁疑问了一句:“你唱?”

吴羽策已经走到了包厢角落的长杆麦克风旁边,他轻松地坐到高凳上,一只腿微屈,另一只腿靠着唱杆,回赠了一个白眼:“废话。”

他简直是把音调又拔高了一阶,每一个音都千回百转,唱的人脸上不自觉地带上暧昧暗示的神色,听的人只觉得心里有只小猫爪子在轻软地挠啊挠。

李迅咂咂嘴,半晌从目瞪口呆的状态里回过神来,转头跟同伴分享感想:“我简直要拜倒在他的裙……不,裤腿之下了。”

09.

大家都挺忙的,忙着一展歌喉,还有努力闪瞎别人。

张佳乐在一片闪光弹中感动得热泪盈眶,心中洋溢着要找撒气筒的冲动,他想起了叶修,同时想起了叶修这厮是不是也是一条没唱过歌的漏网之鱼?!

“叶修人呢?”

“厕所去了吧。”

经他点拨的众人恍然大悟,在座不少都是已经成功被叶修刷到仇恨值的人,这时候一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做好了集火准备。

喻文州很平静地看了下手机时间:“他已经去了十五分钟了,而且把随身带的包也拿走了。”

一片寂静中,张佳乐悲愤道:“靠,他就这么跑路了?!”

真有先见之明,一定是意识到自己会被群攻所以提前开溜了。不过……你跑路也就算了,居然还拐带人口?!

喻文州又把刚刚收到的来自蓝河的短信读给大家听:“我和叶修有点事先走了,不好意思,钱周一给你行吗?”

羊入狼口!令人发指!蓝河一定被胁迫的,这是大家得出的一致结论,愤愤不平了一阵以后暂时作罢,也只能等下次再有机会出来玩时紧密防范。

KTV里的时间过的特别快,李迅声嘶力竭地吼完《死了都要爱》,就差没有站到桌子上面去唱了,他意犹未尽地转身想把麦克风递给李轩,却看见后者端正地坐着,肩膀上多了一个脑袋。

吴羽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在吵闹得一塌糊涂的包厢里靠着李轩的肩膀安稳的一动不动。

李轩动作很轻地摇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靠着自己的吴羽策。

会吵到他,我就不唱了——这个意思传达的再明显不过。

刚从外面回来推门而入的张佳乐觉得这真是太肉麻了,当即恨不得找机会跟谁一吐今天目睹的所有槽点,而这个机会一等就等到了周一。

主要是觉得两个大男人举着电话聊很久太奇怪了,那天晚上他看着手机通讯簿上的号码犹豫了会,最后还是一横心把手机丢到边上去了。

星期一再讲吧,反正要一起上体育课。这个念头转过之后,张佳乐插上MP3耳机,开始尝试一边听古典乐一边做作业,据说效率会提高很多。

在他默默地盼望着跟好友分享心情的时候,他心里的周一应该是阳光明媚风景正好的,甚至觉得忙碌的课业、不稳定的成绩、老师的训导都不能成为抗拒去学校的理由。

因为有值得期待的事,有想见的人。

 

周一的体育课是很多班一起上的,然后又根据大家的兴趣不同分设了各种班:乒乓、羽毛球、排球、篮球等等等。

羽毛球班的老师出差没回来,一节课都是自由活动时间,按照孙哲平以往的习惯,自然是把这种休闲时间也拿来练习双打。

可是张佳乐还没有来上课。

拉了一个A班的同学一问究竟,才知道张佳乐之前被英语老师叫去了,可能还没解放。

有平时关系还行的同学过来邀请:“双打不?这边还差一个人。”

孙哲平寻思了一下,点头应下:“成。我这边等下还要来个人,轮换着打吧。”

今天的手感不错,而临时搭档的反应意识和球技也不赖,孙哲平跟他配合了几球,然后停下来跟他商量结合部的球由自己来接。

没有长时间磨合的基础,就只能靠商议搭配来接近不撞拍的理想状态。

临时搭档活动了下握拍的手腕,不经意地提道:“不愧是校队里出来的啊,好强。还有你们队里那个张佳乐,打得真漂亮。”

听到自己的搭档被别人赞美,孙哲平心情很好,笑道:“是,他很不错。”整个学校都不会有第二个像张佳乐一样球路那么灵活的人,而张佳乐是他的搭档。

另一头张佳乐心急火燎地往体育馆跑,经过操场的时候还差点被横空飞来的足球砸个正着。他只觉得心情愈发低迷了,耳畔还回响着英语老师语重心长的教导,哪怕使劲地摇摇脑袋也无法将那些沉甸甸的话语晃出去。

能让青春飞扬的少年感到困扰的,无非两件事,一是感情,一是成绩。

他还没想好回家怎么跟老爸老妈解释上次小考略惨不忍睹的分数,只觉得这种被捆绑束缚的压抑感真是难受极了,他无比想念挥动起球拍的时候,飒飒的破空声和击中球的实感才能让他真正轻松起来。

可是等他小喘着跑进体育馆时,才发现平时一起玩的几个同学已经开打了。孙哲平跟别人并肩站在网前,他们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孙哲平扬起嘴角拍了拍临时搭档的肩膀。

是在称赞那个人配合的好吗?觉得这个临时组合很满意吗?

张佳乐郁闷地停下脚步,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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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开了个脑洞><  如果大家在一起玩狼人杀游戏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江周的场合:

玩了好几轮之后,周泽楷依然保持着惜字如金的状态,黄少天竖起拇指来赞叹道:“高!真是高!这样我们根本不能从他的陈述里判断出身份啊,这种人不是高端罪犯就是帮不上忙的猪队友,不如第一轮就票死他吧?哎呦,当然这是开玩笑的,江波涛你不要盯着我笑了。”

江波涛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旁正襟危坐的室友。周泽楷第一次玩狼人杀的游戏,大概还有点紧张和不适应。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可是他仅仅从对方的细微的神态变化就能猜出对方拿到的牌是不是狼人。

 

双鬼的场合:

两个人在陈述时总是若有所思地指认对方是狼人,俗称窝里斗、互黑。

 

喻黄的场合:

喻文州总是会抽到预言家这个角色牌。

他后来告诉黄少天,他每一次最先验的都是黄少天的身份。

后者很不平:“为什么先验我啊,你不觉得我长着一张好人的脸吗!而且就算要验也应该是先验叶修,你看那家伙笑的样子简直太不正常了。”  

喻文州在一瞬想到了许多理由,比如因为你是一个很厉害的玩家,是最好的伪装者,虽然话多但是从来不露破绽,甚至靠语言攻势影响许多人的判断。又比如说最简单直接地报上理由:为了胜利。

但他最后只是说:“因为我最想相信你。”

 

叶蓝的场合:

蓝河得承认自己跟班里那群同学玩狼人杀还是有点应付不来,这帮人的口才和分析能力都忒厉害了。

某一次身为平民的他握有关键性一票,另外几人的陈词都各有道理极力撇清了各自的嫌疑,顺带将矛头指向对方。

光从逻辑推理上判断很困难,说实话他已经有点混乱了。

蓝河下意识地相信了叶修的话,帮叶修票死了另外某一个玩家。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游戏结束,平民输了。看着叶修得瑟地亮出身为狼人的角色牌,蓝河默默反思:看,命没了。信错人,误终生啊。


10.

16岁的张佳乐还处于一个不会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年龄,会肆无忌惮的笑和闹,也会突如其来的陷入消沉。

他走到一边的长凳上坐下来,有些恹恹地看着场上四人的交锋。

孙哲平看见他了,跟其他人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跑到他面前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你不在,我们先开始了,等下轮换。”

他摇摇头:“今天不想打。”

眼看其他人还在等着继续开打,孙哲平没时间杵着不动,便使了点力按了下他脑袋:“那就坐着看。”

对于这个建议张佳乐没有拒绝,他本来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他随意地想了想,在所有的课余时间里,他最常呆的地方还真就是搭档的身边。

眼睛也是不由自主地锁定着搭档,即便以他的视角可以纵观全场。

说实话像这样以一个纯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孙哲平打球也很难得,思维的模式一旦固定很难转变。

我要跟他一起胜利。

我要看着他胜利。

张佳乐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两次,当然是前者好太多。

孙哲平大概是已经跟临时搭档打过商量,那个临时搭档对结合部的球根本管都不管,全交给孙哲平处理。

看着那个不熟悉的人脸上心无旁骛的神情,张佳乐突然有种错觉,仿佛在场上也看到了自己。

是不是每一个跟孙哲平搭档的人都会有类似的感觉呢?以至于连面部表情都相差无几。因为知道身边站着的是最好的队友,所以只要安心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够了。

你身边的同伴仿若一只为了捕食蓄势待发的野兽,站在这样的人身旁,没有任何怀疑或是动摇的理由。

他突然就明白了此前那股莫名的抵触情绪从何而来。

虽然这样的讲法有点小家子气,甚至带着蛮不讲理的耍赖感,但张佳乐还是很认真地想,他不愿意把跟孙哲平搭档的机会让给任何人。

并肩而战,却有一种被强势保护着的感觉。孙哲平是张佳乐所遇见过的最好的搭档, 这样的结论让他有些血脉贲张,然而下一秒一个接续而来的问题又再次把他困扰住了。

那孙哲平又是如何看待他的呢?

回忆起来了除了最开始的那句“你技术不错,要不要跟我试一试组合”,此后好像再也没有过正面又直接的评价。

张佳乐可以自信满满地说自己打得很好,但是他仍然想要来自搭档的肯定,想知道孙哲平眼里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有点期待,又有点不安。他困惑地抓了抓头发,被这种似乎很新奇的情绪闹得坐立不安。

那边孙哲平瞥到他混乱的表情,也有点走神,甚至暗暗思忖难道张佳乐之前被英语老师教训得很厉害吗,不然怎么到现在都无法调整好心情。

羽毛球从网对面呼啸飞来,孙哲平握紧拍子狠狠地将球扣回去,同时有点难得的焦躁和犯愁,他自己不是什么天天向上的好学生,也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在学习的事儿上安慰别人。

两个人各怀心思,直到下课各自回班都罕见的无甚交流。

下午的英语课上,张佳乐努力地听了会跟天书一样的ABCD,自暴自弃地开始偷偷摸摸写语文作业,写完又拿出孙哲平的本子,开始照着自己的作业抄。

还要留心有些地方的答案改得不一样些。

抄着抄着会突然想起上午那个仍然无解的问题,过了一会从愣神中恢复了,又继续帮孙哲平做作业,也没注意到自己在这一份作业上下意识地用了更端正有力的笔迹,

铃声响起的时候,两份写的满满的作业刚好新鲜出炉。张佳乐甩了甩有些酸麻的右手,正想把本子藏进桌肚里,就听到右边窗户被敲了两下。

他惊讶地打开窗,顺手把作业本递出去:“今天干吗这么早就来拿?”

站在走廊里的孙哲平接过本子,似乎是踌躇了一下,才把一个东西扔到他桌上。

张佳乐愣愣地拿起那朵纸花打量,费力地问道:“你折的?”

“上课太无聊。”等于默认。

“那给我干啥?”

孙哲平想了下,扬扬手里的作业本:“奖励。”

“靠。”张佳乐笑起来,“你当我是小学生啊,做作业还奖励大红花?不对,你丫根本拿我当小女生哄呢。”他几乎在一瞬间明白原委并且能想象到那场景:一个平时上课不认真听讲,会打着盹度过漫长40分钟的人,这次随手拿起一张白纸,用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折出这个还算精致的纸玫瑰,如果不是脑袋抽风的一时兴起,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想表达一种安慰吧。

“我说。”张佳乐把纸玫瑰翻来覆去看着,“你怎么会做那么肉麻的玩意儿啊?”

孙哲平很平淡地回应:“小学劳技课的作业,你们没做过?”

张佳乐想了想:“还真有,不过我没学会。”

这种纸玫瑰的叠法不难,可是需要很细致的、很耐心,需要不怕浪费时间,女孩子可能有兴趣学,但男孩子就……

其实那时候的小孙哲平也很不耐烦,被老师揪着交作业才勉强努力地记下了叠法,最后虽然成功地折了出来,但形状并不是很好看。正好那节课上不知道为什么弄哭了一个女孩子,他就烦躁地把花扔给她。

女孩子破涕为笑了。

当初不经意的举动安抚了哭泣的女生,如今怀着认真的心思好好折叠,终于也如愿以偿地逗乐了一个男孩子。

张佳乐掂了掂手心的纸花,歪着脑袋调侃:“真没诚意,下次折个99朵来我就考虑收下。”

站在窗外的人长臂一捞夺回纸花:“不要就算了。”

张佳乐立刻瞪大眼睛:“送人了还拿回去?太不要脸了,快还我!”

看样子是重新恢复精神了。

其实以孙哲平的性格来说,他不擅长揣测别人情绪变化的原因,正如同他到现在都不懂自己当初是怎么把那个小姑娘惹哭的,也不明白为什么一朵纸玫瑰就可以让她开心起来。

其他人的情绪?干他毛事。想不通透,便也无需照顾。

但张佳乐不是其他人。


11.

这个对于张佳乐来说心情转好的下午,对于语文老师来说却不太爽利。先是连上课铃声都打响了,站在窗口的同学居然还在跟外班人讲话,听到老师咳了两声才终于回到了状况内,那位同学还非得抓紧最后一丁点时间朝窗外挥了下手:“等下操场见。”

老师才一转身,又看见黄少天同学根本无视上课铃声还在一个劲地高谈阔论。

上课途中大家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为了让同学们打起精神来老师只好灵活运用点名提问的方法。

结果就连自己的课代表江波涛站起来也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老师心里很生气啊,扫视了班级一圈,最后点了正在睡觉的吴羽策。这个学生更不对劲,被身边的李轩推了好几下才从睡梦里挣扎出来,站起来就阴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老师耐着性子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下面的李轩同学压低嗓音把答案提示了一遍了一遍,吴羽策就是打定主意不开口。

李轩同学很辛苦地尽量提高了一点声音,结果吴羽策干脆把头扭到另一个方向去。

老师心里的火气都转化成了无奈,只好说:“李轩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行了行了,吴羽策坐下吧。”

她也没心情再点人了,后半程一直保持着内心默默流泪的状态自己写板书。

可惜一帮小兔崽子们都是不会照顾老师情绪的小混蛋,捱到下课就一声欢呼全部清醒了,三五成群地拾掇好书包往外冲,其中张佳乐就属于带头跑得最快的一个。

在校队不训练的日子里自己保持运动量是他跟孙哲平商议好的方案,趁着天色微暗晚风习习到操场上跑两圈就是其中一个项目。

两个人把书包往草坪上一扔,有一搭没有搭地聊着天。他们始终跑着两条相邻的道,保留了各自的空间却并不疏远,平行的白线相亲相爱地延伸至远方。

张佳乐仍然无法忘怀那个肉麻的送纸花桥段,一边跑一边吐槽,很快把自己笑的连跑步力气都没有了。

等他笑够了,伸手揉了揉脸来平缓情绪,斟酌地道:“其实你不用那么照顾我的状态。”我自己也有办法调整的,虽然肯定不如你的办法快速奏效。

孙哲平步伐稳当,平平地注视着前方,回答道:“过两天要去打比赛了,你状态不好怎么行。”

他的这句话就像导火索一样成功引出了张佳乐心里鼓噪的不安,少年捏了捏拳头,努力不让语气里泄露出异样之情,自我鼓劲地道:“嗯,我行的。”

早前的自信还在,只是日渐被随着大赛临近而积累起来的紧张覆盖住了。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不允许失败,不能让来看比赛的人、等待佳音的人失望。

这种背负着希望的心情曾经只是催促他向前的动力,但自从初中经历过的失败以后就变成了仿佛预言未来的阴影。

大概是什么诅咒?

会有这种诅咒吗……永远倒在离成功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这种诅咒……张佳乐有些失神。

肩膀上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转过脑袋来,看见孙哲平正收回刚才抵上他的肩膀的拳头。讲来很平淡的话语在风里打了个转,一字不落地钻进他耳朵里,又牢牢贴敷在心壁上。

“有我在,慌什么。”

这大概才是双打最好的地方,我们在一起,没什么可怕的。

三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跑完了,张佳乐放慢脚步,又快走了两步到了孙哲平前面,边倒退着走边说:“WOW,你刚才那句话……”他想了想评价道,“居然还蛮帅气。”

两个人放松下来,拣着琐碎愉快的事情说,大部分时候都是张佳乐在讲,讲之前在心里憋了好久的周末KTV里发生的种种趣事。   

孙哲平听完他一口气的长篇大论,却怀疑地指出:“你会唱歌?”

张佳乐感觉被小看了,拔高音调:“我怎么就不能会唱歌啦?孙哲平你说这话几个意思?”

孙哲平表示你可以现场来一首。

张佳乐四下看看,这个点的操场上除了他俩几乎空无一人,他打了个响指道:“成。”说着就蹦蹦跳跳地跑到自己书包那儿拿了把雨伞出来。

跑回来后仍然倒退着走路,以便能跟孙哲平面对面。又把折叠伞抽出一截,潇洒地转了个方向,举在嘴边假装这是麦克风,甚至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你想听什么?”

“你随意。”

张佳乐眼珠转了转,“嘿”地笑出声,偏偏不唱那些看似有些情调和档次的歌,一开口就是一首恶俗又欢快的穷开心。

孙哲平被震惊了一下,看着同伴眼里闪着的恶作剧光芒,只好无奈地听下去。

少年清澈的声音里丝毫不掩饰笑意,从孙哲平的角度看去,只觉得晚霞绚烂的光芒好像都集中到了张佳乐的脸上,明明灭灭地流淌成了许多五彩斑斓的溪流。

那人唱完就笑嘻嘻地问:“怎么样?”

孙哲平不动声色:“不怎样,这都啥乱七八糟的歌。”

张佳乐不受打击,反倒像是受了鼓励,眨眨眼又点点头:“那就对了!以后还给你唱这首!”

12.

时间线拉回到两天前。

正当大家都为不唱则已一唱惊人的吴羽策倾倒时,叶修看准时机拐上包包就溜出了包厢,他动作迅猛,蓝河因为坐的近有幸目睹但不幸来不及询问或者阻拦,鬼使神差地就跟着出了包厢。

“你干吗去?”蓝河把身后的门带上,一声呼喊叫住叶修。

叶修诧异地回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回,然后神情严肃地道:“有点事先走了,你既然出来了,干脆一起走吧。”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叶修这么正经的神情,图样图森破的蓝河在转眼间脑补出了各种缘由,难道是出了什么事需要他帮忙?他点点头快走两步跟上。

等到出了大楼门,他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直接走不太好吧?我们刚才是不是应该跟大伙说一下。”

叶修转头,哪里还看得出有什么正经严肃的影子?虚胖的脸上浮出一个“你还太嫩”的笑容:“跟他们说了那还叫落跑?早跟你说过,太受欢迎也不好,再呆下去八成被围剿。”

等等什么玩意儿?!不是有正经事要做吗?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落跑?正在蓝河混乱的时候,又听到耳边那个欠扁的声音若有所思地继续说:“好像不太对,两个人一起落跑叫什么来着?”

内心无比凌乱的蓝河完全无法回神,保持着木然的状态下意识接口:“私奔。”那个“奔”字的尾音轻飘飘落下的同时他终于反应过来,惊骇地抬眼,正对上叶修揶揄的眼神。

“小蓝啊。”叶修笑得别具深意。

“不对,我不是想跟你私……啊呸,我不是想说私奔!”蓝河急急解释。

叶修道:“呵呵,你不做语文课代表真是太可惜了。”

“……”这一刻蓝河终于知道千万头草泥马在心中呼啸而过的感受了,他深呼吸了两口,掏出手机给喻文州发短信,手还有点抖。

叶修仗着身高稍有优势,斜眼瞥到他正在编辑的内容,满意地拍拍他肩膀:“好小子,有眼力,哥带你吃好东西去。”

十分钟以后,他们一人拿了一根可爱多站在街头。

蓝河心情早已由复杂转为麻木,他平平板板地举起草莓味的冰激凌陈述事实:“给你做了帮凶,你就用这个回报我。”

叶修拿的是一支巧克力味的,边咝咝地吸着凉气一边回应他:“别闹,一般人我不请他。”

蓝河狠狠地咬了一口冰激凌,决定再也不要理叶修了。

这个举措起了一定的作用,过不了一会叶修就主动放低姿态了:“叫你别闹还起劲了,说吧,帮凶你想要什么酬劳啊?”

蓝河沉默了一会,心里那个蛰伏已久的问题终于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幽幽地道:“你跟隔壁班韩文清都转学到这里来,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春季盎然的绿意里,反射着阳光的商品店招牌下面,一个看似有点惫懒的少年摊着手跟同伴解说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的。他的同伴一边耐心地听一边吃粉红色的冰激凌,突然毫无预兆地转身走人了,动作之果断就好像在躲避瘟疫一样。

 


这一个星期对不同的人来说过的各有风味,其中最春风得意的大概要属张佳乐和孙哲平,他们拿下了全国锦标赛的首场胜利,队里其他人表现也颇为不俗,一时间校羽毛球队受到了热烈追捧。

接下来便是一个三天的小长假,住校生也纷纷回家。班主任在放假之前宣布了一个月以后要举行的全校性文化节展演活动,叫同学们都回家想想看本班级可报名什么节目。

李迅举手:“这还不简单,让黄少去表演一个报花名或者报菜名,一口气不带停的,绝对技压全场啊!”

叶修懒洋洋地反驳:“这个不好,我们必须上点档次啊。”

然后野生的黄少天跳出来与他在嘴皮子上大战三百回合,一片闹腾里,忧伤的班主任已经被大家遗忘在了角落。

好在班长很靠谱,在放学之前最后一刻建议大家到时候上班级QQ群讨论。

说好的时间是第二天晚上8点,实际上从晚饭吃完以后群里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李轩挂着QQ去洗了个澡,回来时就被满满的一屏消息晃的有点头晕。他耐心地从头到尾往下拉,把吴羽策的发言都看了一遍以后,心里一动就点开了那个备注是阿策的私聊窗口。

“你头像略萌,不适合你。”他敲下这句话,按了Enter。

过了一会有消息回过来。

“你头像略恶心,很适合你。”

李轩看了看自己的长腿皮卡丘的头像,笑得很开心。

在他们私聊的十几秒钟里,群里的消息也滚动的飞快,大家也没在讨论班级出节目的事,完全是热火朝天的闲侃。

这时候一片各种颜色的文字后面突然刷出了一张很大的照片,照片上两个男孩子肩并肩站在人山人海的公园花圃前,其中一个元气满满地比着剪刀手。

照片旁边跟着一句很长很长的话:“班长你看我觉得这张照的就不错,光线角度都很好,而且凸显出了我左脸的优势,哎呀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人太多了真想把他们全都P掉P掉P掉!”

在大家都没能反应过来之前,又一行文字跳了出来:“擦,发错窗了。”


13.

又过了两秒,大部分人都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了,手快一点的直接刷了条:“你们这是丝毫没有集体荣誉感的私自结伴出游啊!”

又有人跟了一句:“快从头交待清楚!坦白不一定从宽,但抗拒必须从严!”

下面立刻跟上了一列+1、+2……+10086。

黄少天乐颠颠地上窜下跳:“一个两个现在倒都挺活跃?”但说了这样的话以后,最活跃的还要属他自己:“这种亲近自然又体现人文主义精神的踏青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能理解,XXX公园的郁金香现在开的可棒,不过人真的太多了,我跟班长去的时候恨不得能按个一键屏蔽。”

高英杰乖宝宝状提问:“刚才那张是谁帮你们拍的啊?”

黄少天:“随便找了个路人呗,真是个上道的人啊时机抓的太妙,这角度!这取景!当然很大一部分功劳还是我跟班长都是360度无死角!”

他索性开始用今天拍的照片刷屏,看来对今天的公园之行颇为满意。

又或者说,其实满意的是跟谁在一起。

青春年少时总是容易对一个恰好的人产生感情上的依赖,他独特的技能在你眼中变成了无所不能的标签,他生来的温柔包容在遇到你时变成了不自觉的宠溺。

时日增长,历数寒暑,身边的人还是没有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想要更多的相处。所以哪怕景点的人多到根本不能认真地观赏风景,哪怕身为男孩子其实对赏花这种事无甚兴趣,却还是可以对着电脑把照片一张张仔细看过,只因为与他有关的事早就都被打上了不能轻易忘记的着重符号。

然后对着镜头时,才能总是露出最为真心灿烂的笑容。

李轩打了个问号:“怎么都是你的单人照?”

的确,黄少天后来放上来的都是他一个人做着各种搞笑姿势的照片,再也找不到喻文州的半个影子,这时候被询问的人则是飞快发了个得瑟的表情:“当然是让你们瞻仰一下我的英姿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羽策也发言:“八成是嫉妒班长比他上镜。”

对此黄少天表示:“哼哼随便你们怎么说吧反正我是不会放的,你们想怎么着吧求我啊求我啊求我啊。”他又坏心眼地补充道,“的确很上镜,不过你们全部都看不到。”

楚云秀:“瞎了,我要去买墨镜。”

小戴:“给我也来一副。”

苏沐橙:“还有我。”

王杰希:“……我觉得好像看见什么奇怪的人混了进来。”

李迅:“汗,我放进来的。”

小戴:“请不要驱逐我TOT”

李迅为了帮自己的好战友转移大家视线,十分机智地说道:“艾玛现在最紧急的事难道不是爱护狗眼吗!”

这段时间内一直没有说话的喻文州终于发了一条信息:“少天回私聊。群里还是开始讨论班级节目吧^^”

本来以班长大人的威信来说,大家打个哈哈这事儿也就揭过了,正好顺势开始办正事——如果不是叶修跳出来明目张胆地嘲笑喻文州的的打字速度的话。

说到喻文州的打字速度,据他自己爆料,还是初中时跟黄少天结下友谊的一个契机。初中的电脑课一上来就让大家做打字速度的测试,刚好座位相邻的两个人那时候完全不熟,只是在这个小测试里体现出了天南地北的水准。

黄少天打字速度超乎常人的快,半分钟不到就已经完成了要求2分钟内输入的全部内容。而且他还是个自来熟,探头探脑地发现邻座的喻文州在龟速打字,顿时同情道:“要不要帮忙?”

喻文州愣了下,保持着良好教养拒绝:“谢谢,不用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在黄少天紧逼的眼光里用剩下的时间完成了总量一半的文字输入。

他默默叹了口气,转开眼直视身旁的同学。他以为黄少天会得意洋洋地说“看吧早说让我帮忙就不会这样了”,但是黄少天没有,而是认真地说:“我开始佩服你了。打得这么慢还不要我帮忙。”

初一的喻文州有些哑然,一时没弄懂这是讽刺还是赞扬,最后用一句模棱两可的“是吗”草草带过。

那是喻文州跟黄少天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交谈。

再说回QQ群这儿,叶修这嘲讽一出,连喻文州也没办法管住黄少天了,刚才清净了两秒的QQ群再次被口水大战彻底淹没。

李轩吐槽:“这还让不让人好好讨论了。”

吴羽策接上:“班长你管管啊。”

本来在专心攻击叶修的黄少天立马转火了一发:“要管也先管你们这些以多欺少的人啊!还有那谁谁和谁谁谁是什么夫唱妇随的阵势我都不稀得说了。”

吴羽策立刻回了一句:“有点分寸啊,别胡说。”

屏幕外面的李轩看到这里怔了一下,敲打键盘的手指也顿住了。网聊最无可回避的一个问题就是:你根本没办法知道对面的人是用什么语言神情和心境打出一句话的。

他只能认为阿策不喜欢这种玩笑。

过了会他把输入框里打好的那句满满调侃意味的“你说清楚谁是夫谁是妇”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了,重新输入了一句:“就是啊,敢跟我最好的哥们开这种玩笑,不想活了吧。”

14.

那天的讨论定出了好几个方案,之后还要等交给班主任评定一下可操作性。不过后半程吴羽策几乎是没参与讨论,李轩看着毫无动静的私聊小窗,斟酌了很久还是没忍住

李轩:“敲。”

李轩:“敲敲。”

李轩:“敲敲敲。”

吴羽策:“= =#你干吗?”

李轩一喜,没话找话道:“你不在群里说话,我不确定你还在不在线。”

吴羽策:“你是猪吗,我不是对你隐身可见了吗?”

李轩:“那干吗不讲话?”

又隔了好一会吴羽策才轻描淡写地回了三个字:“打游戏。”

李轩有点犯愁,他觉得以今晚的某一个时间点为分割线,他跟阿策之间就出了一点问题,这种古怪的感觉难以状述,具体表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把平日里随性又自然的交流继续下去,好像身边有诸多无形的约束和顾虑缠绕着一般。

就拿现在来说,是应该回复“哦,那你继续打吧”还是“什么游戏啊这么好玩”呢?不过他很快就不需要纠结了,因为吴羽策又发了一条:

“下了。”

李轩呆了呆,下意识跟着打出一句“拜拜”,就在这句道别发送成功的同时,吴羽策的头像暗了下去。

大概真的哪里出了问题,李轩迟疑地想。平时只要回家他总是习惯将QQ挂到半夜三更,而吴羽策也许跟他爱好相近,也总是很晚都亮着头像,所以他每次睡觉前都要找对方瞎侃两句,催促对方去睡觉,然后自己才安心地下线。

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问题是出在哪里,只好任由这股小小的低气压残喘过了小假期,又一直被带进了上课日。

说实话表面上仍是风平浪静不起涟漪,就外人的眼光来看他们之间恐怕没有任何问题,该调侃还是调侃,该同进同出也一如既往。

只是当事人之一的李轩自己仿佛陷入了魔障,心里扎了根别扭的小刺,一边怀疑是自己多想,一边无法忽略相处起来莫名的尴尬隔阂感。

说起来这感觉似曾相识,只是始终无法想起来到底曾几何时亲身经历过。

他参加了学校的剧社,一年一度的大剧排练到了最后的关头,作为主力成员有时候会利用特权把吴羽策放进来观演。

这天晚上出寝室之前也照例询问:“要不要去看我们排练?”

吴羽策回答得十分干脆:“不去。”

李轩不甘心道:“你之前不是说今晚没事?”

他的室友慢吞吞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拧亮台灯:“现在有了。”

他皱皱眉,耐着性子问:“下星期彩排那天呢?”

吴羽策道:“那天我会身体不舒服,需要早点休息。”

李轩:“……”他觉得吴羽策一定是到了男性心理大姨父期,整个人都怪怪的,他决定等下要大力地甩上门以示自己的愤慨。

10秒钟以后他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结果这天晚上他整个人都十分不在状态,身为男主角对其他演员调动作用是很大的,而他仅仅在第一幕的排练里就把台词念错了5次,恍恍惚惚的神情更是极端不到位。

社长拿卷着的报纸不停敲他的头,用快抓狂的语气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拿出点专业素养来OK?你现在演的是哭丧!哭丧!!不是怨妇!懂?”

李轩正襟危坐地表示他听懂了。

大概是被打醒了,接下来他果然很专注,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角色中去。一直到晚上9点排练结束,他长出了一口气,身旁讨论的声音这才传入耳中,大部分人都在关心下雨了等下怎么回寝室的问题。

“下雨了?”他随口问身边的社员,一边弯腰帮忙收拾道具。

朋友点点头比了个手势:“好像还挺大的。”

李轩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向吴羽策求救,掏出手机来的时候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几天前还能仗着关系匪浅厚着脸皮麻烦对方,现在却犹豫着连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都拨不出去。

他无奈地牵扯嘴角,故作无所谓地大声道:“等下你们谁借我拼个伞啊。”或者冒雨跑回去,再洗澡换衣服也行。

综艺楼一楼的灯没开,敞开的大门外面凄风苦雨,树从摇曳鬼影重重。他小跑着下了最后几阶楼梯,眼神往外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不得不吃惊地停下了脚步。

——明明是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像早知会发生一般,如此矛盾的心情说给谁听都不会懂。

吴羽策就站在门口,也不知已经等了多久,正自顾自低头转玩着伞柄,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来。

那一瞬外头闪电划空,骤然亮起的白光里他们得以视线相接。只是短短的一秒,根本不足以揣摩透对方的表情,但李轩感觉心脏被轻轻敲打了一下,他蓦地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些尴尬与隔阂似曾相识了。

 

15.

什么时候曾有过类似的体会呢?

那还是一起上初中的时候,那时候的吴羽策一点也不收敛自己的骄傲和固执,而那时候的李轩则是一个学习人缘都拿得出手,受老师跟同学欢迎的闪亮人物。

他们不同班,顶多也就是有时在走廊上会碰到,是彼此眼熟的关系,仅此而已。

李轩知道隔壁班里有几个男生整天在校外打架惹事,说的难听一点就是小混混一样的存在,也撞见过他们跟他们口中“长得阴柔又歹毒的人妖”在走廊里狭路相逢的场景,人多势众的一方大概是想威胁吴羽策别老在纪检上揪着他们不放。

高高瘦瘦的少年嘴角挑起个颇具挑衅意味的冷笑,攥着手里登记迟到早退名单的表格就往老师办公室去了。

被无视的几个人没想到遭遇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其中一个狠狠地把饮料罐砸到地上:“妈的,嚣张个屁,下次老子不整死他。”

围观了全程的李轩若无其事地假装路人,暗自想,这个叫吴羽策的家伙挺倔啊,有骨气,他喜欢。

不过反过来说,这种性格恐怕跟班里那帮人搞不好关系啊。这样小摩擦不断,总有一天要爆发冲突。

因为早有预料,所以当他有一天抄近路回家经过小巷,看见几个人面面对峙时,真是完全不意外。

不过三个对一个,他们也真好意思?!那边三个人中的一个看了看李轩身上的校服,不耐烦道:“不相干的人滚远点。”吴羽策也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副眉目冷淡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为何让李轩心里微微动了一下。他那句“我路过”在唇边转了个圈,变成一句气势汹汹的“要打就打,说什么废话”。

于是他如愿以偿地被当成了吴羽策的同伙。

所以说一时的热血上脑真是要不得啊,冲动是魔鬼,冲动害死人!膝盖上被踢了一脚的时候,他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想。

反观吴羽策,打起架来狠辣精准,怎么看怎么像专业选手。

很多很多年以后,有一次他们偶然聊起这个事,李轩一脸追忆,努力表现深情:“那是我这辈子最有意义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吴羽策不客气地打断他:“你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嘛?”不等李轩说话他就自己说下去,“我还以为来了个绝世高手助阵,没想到打架比我还菜。”

李轩委屈:“我以前可是不打架的好学生啊,认识你以后才……”

吴羽策斜眼看他:“是我带坏你?”

李轩立马作狗腿讨好状:“不!是小的幡然悔悟,决定紧紧跟随吴老大脚步!”

 

时间再拉回初二的盛夏时节。

大战之后两败俱伤,对方人数占优却没有达到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的预期目标,因此在离开前显得特别气急败坏一些。

吴羽策收拾完乱七八糟散落一地的书本,直起腰来,不卑不亢地说了声谢谢。

李轩正在观察胳膊上的乌青,闻言摆摆手:“没啥,我看他们不爽很久了。”过了一会没听到吴羽策的动静,他才疑惑地抬头去注视对方。

吴羽策还是那样静静地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并不说话,可是眼睛里流转的已经不是数分钟前冷酷的冰雪寒气,变成了一点防备一点疑惑一点疲惫,杂糅在一起反而稍显柔和起来。

有了共患难的经历之后,两个人逐渐熟悉起来,李轩想自己曾经的评判一点也没错,吴羽策的强硬与骄傲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遇事不懂妥协,总是一副毫无转圜余地的样子,不是把别人逼到死角就是让自己无路可退。  

但是除此之外这个人还有许许多多特别之处,会说刻薄的玩笑话,又会假装不经意地提醒他第二天会下暴雨;会对敌人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也会在下一秒转头笑意盈盈。

总的来说,是很有趣的人,他这么评价。

紧跟吴羽策的脚步以后,打架的实践机会果然从无到有多了起来。有一次两个人一边互相嘲笑刚才在战役中挂的彩,一边在烧烤摊上喝啤酒吃东西,李轩的朋友路过,停下来讶然地看着他们,开玩笑地对李轩道:“你这是又英雄救美去了?跟护着小女朋友似的。”

李轩回头笑骂:“滚滚滚。”

朋友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自发自觉地滚了。

吴羽策喝了酒就脸红,此时带着三分醉意轻蔑道:“真敢说啊,也不看看到底是谁救谁。”

李轩很无辜:“又不是我说的……再说了什么小女朋友,就算是也是男朋……啊呸,我酒喝多了。”酒精上脑,在眩晕感与奇异的亢奋感支配下,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

吴羽策放下了杯子,直勾勾地望住对面的同伴,突然问道:“你不希望我是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样坦承直率地盯着李轩,澄澈清明得一点也不像刚刚灌下许多啤酒的人。

 

 

05 Aug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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